另外,赫连铖对她好,不代表对旁人都好,他这般性子暴虐,如何能坐稳这江山?不说深宫里有高太后在一旁虎视眈眈,就是没有高太后,他这般施政下去,到民不聊生的那一日,肯定会有人造反,到时候她便成了祸国的红颜,而他就是荒淫的商纣。
她……不愿意背负这千古骂名,她必须要逃脱……慕瑛的手捏紧了几分,心渐渐的痛了起来,她如何逃?她又如何能从他身边逃开?
“瑛瑛,瑛瑛。”
听着她在床上辗转,赫连铖睁开了眼睛,从小塌上爬了起来,走到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瑛瑛,你怎么了?可是还头痛睡不稳妥?”
慕瑛身子僵硬,背对着赫连铖没敢动弹,赫连铖的一只手从后边伸了过来,贴在她的额头,有些发凉。
忽然间,就如什么触及到她柔软的心房,让她几乎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她眨了眨眼睛,泪水从眼睫毛上滴落。
面对着这样一份关爱,一份柔情,她如何能弃他而去?
正如他对她曾说过的话:“我们是一样的人,这深宫里只有你最懂我。”
他自小失去母亲,没有父爱,唯一关心疼爱他的皇祖母又在他十岁的时候便撒手去了,从那以后他便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再也没有人真正关爱他,也没有人为他打算,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后宫朝堂里挣扎,独自面对着一切风风雨雨,而他身边却没有一个人。
她的心颤了颤,他和她是一样的人吗?
或许。
这深宫里只有她最懂他,只有她与他有着一样的感受,这才慢慢接近,有了惺惺惜惺惺的那一份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闯入了她的心,牢牢的占据了一个位置,即便是温柔儒雅如高启,也没办法再打动她。
前边是万丈深渊,她也要陪着他跳下去吗?慕瑛感觉现在的自己与赫连铖一道,正站在悬崖边,不知什么时候刮来一阵大风就会将他们吹下去。她本来应该挣扎着离开他,挪到前边的地上站稳,可没想到她却做出了与常理相悖的事情,她站到了他的身边,似乎舍不得分开,口里说要走,脚跟却钉得很稳,一动不动。
她没敢挪动身子,假装睡着了,就听赫连铖轻轻在她耳边叹息:“瑛瑛,你不要害怕,就算前边有刀山火海,朕也会尽全力护着你,哪怕朕粉身碎骨,也要看着你平平安安。”
慕瑛的腿忍不住伸直了一下,她必须要调整姿势,面对这般温柔缱绻的话,她已经不能再保持原来的姿势躺着,心中的震撼让她无法再这般平静下去。她有些担心,赫连铖会不会发现她其实是醒着的,她只能用尽全力屏住呼吸,不让他觉察出来。
只是眼泪却止不住的默默的流了下来,爬过她的脸颊落在了床褥上,很快便湿了一大块。
赫连铖在床边坐了一阵子,没见慕瑛有什么动静,他俯下身来,将头靠在慕瑛的肩膀上,闻着她长发间传来的芬芳,心里有说不出的踏实,不久的将来,他也会像小筝一般,与她同躺在一张床上,看着她的脸,闻着她的香,感受着她细细的呼吸。
映月宫的宫灯通宵未熄,直到天空露出一线鱼肚白,早起的宫女才将宫灯挑下,细心的将那灯笼给吹熄。
清晨如期而至,美好的一日又开始了。
今日是中秋佳节,太后娘娘在慈宁宫举办中秋夜宴,宫外邀请了几位身份高贵的一品诰命,宫里邀请了赫连铖的四位绵福,还派人去了映月宫。
墨玉姑姑朝慕瑛微微颔首算是行礼:“瑛小姐,听说昨晚身子有恙?”
慕瑛开始不知她来意,以为是高太后派来探病的,笑着回答道:“也没什么大病,只是忽然有些头晕,太医看过病以后熬了些安魂的汤药,这阵子已经好了,还请姑姑回去替慕瑛向太后娘娘道谢,她老人家真是费心了。”
“身子好了便是好事。”墨玉姑姑笑逐颜开:“太后娘娘还担心瑛小姐身子不好不能出去走动呢,这下可好了,正好可以去慈宁宫赴这中秋夜宴了。”
慕瑛一怔:“中秋夜宴?”
墨玉姑姑点了点头:“瑛小姐,有几年太后娘娘都没办过这中秋夜宴了呢,今年公主殿下远嫁南燕,太后娘娘只觉得心中难受,老是说这慈宁宫里冷冷清清了,故此想要喊些人来热闹热闹。瑛小姐既然身子大安了,还请跟老奴去慈宁宫陪陪太后娘娘罢。”
听得墨玉姑姑这般说,慕瑛自然也不好推辞,只能站起身来道:“谨遵太后娘娘懿旨,慕瑛换件衣裳就过去。”
墨玉姑姑满意的笑了笑:“太后娘娘说,昔日里头瑛小姐与公主殿下情同姐妹,现儿公主殿下不在眼前,见着瑛小姐就如同见着公主殿下一般,还请瑛小姐早些过来,太后娘娘见了瑛小姐,心中定然是极高兴的。”
这是催着她动身的意思,慕瑛如何不明白,赶紧让小筝给她取了一套新的秋衫出来,换好衣裳,宫女们替她净面,重新打理妆容。不多时,明镜里边出现了一个美人儿,唇红齿白,眉似远山展黛,眼如春水含波。
小筝拿出一盒簪子出来:“大小姐,今日用哪一支簪子?”
慕瑛看了那些色彩各异形状精致的簪子,用手指点了点:“就用这一支罢。”
这牡丹花簪是赫连铖送她的及笄礼,她还从未戴过,今日她忽然想将这簪子戴到头上,让他瞧上一瞧。
小筝看了慕瑛一眼,没有说话,很顺从的将牡丹花簪慢慢推进她青鸦鸦的发髻之间,那粉色芙蓉玉压在黑色的发丝上,就见光华灿灿,流光溢彩,让人看直了眼睛。
“走罢。”慕瑛站起身来,整了下披帛,慢慢朝门外走了过去,小筝带着宫女与姑姑们赶紧跟了上去,小心伺候,不敢有半点闪失。
软轿颤颤悠悠的到了慈宁宫门口,还未进门,就听着里边有嬉笑之声,这中秋佳节与素日不同,果然是有节日的气氛。慕瑛由小筝扶着跨进门槛,就见院墙那边的木樨花树下有几张桌子,一群人站在桌子前边说说笑笑。
木樨花树钱有一顶七彩华盖,下边放着一把阔大的圈椅,高太后正坐在椅子里与侍立在旁边的几位贵夫人说话,见着慕瑛走进来,高太后脸上露出了笑容来:“阿瑛,听说你昨晚身子不大好,今日可好了些?快些过来让哀家瞧瞧。”
慕瑛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朝高太后走了过去:“劳太后娘娘惦记了,慕瑛何德何能,竟然惊动了太后娘娘。”
“阿瑛,瞧你说的什么话,你在宫里住了这么久,又跟灵慧姐妹情深,哀家都将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了,你还用跟哀家这般客气不成?”
高太后说得客套,慕瑛却是半分也不敢当真的,她只是半低着头站在那里,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今日中秋,如此佳节,木樨飘香,有这么多人陪着太后娘娘,想必太后娘娘是极为高。慕瑛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长乐无极。”
“阿瑛,你还是这般乖巧懂事,哀家听着你说的这些话,心里就别提有多舒畅了,唉,想当年你第一次进宫,哀家一眼就看出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呢。”高太后笑眯眯的望着慕瑛,指了指前边的木樨花:“哀家知道你最喜欢木樨花,快些到前边去赏花罢,哀家已经命人准备了笔墨,你可以作画,亦可以作诗,随性罢。”
“是,谢过太后娘娘。”慕瑛福了福身,带着小筝朝那几张桌子走了过去。
“瑛小姐,你今日怎么没有回慕府去过节呢?”还未到那几张桌子边,有道尖锐的女声传了过来,似乎有人用锯子在锯着石头一般,擦刮作响,很是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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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4 章 前丝断缠绵(三)
? 木樨落了一地,就如一条浅黄的毡毯,铺在翠绿的草地上,瞧上去格外好看,还夹带着馥郁扑鼻的芳香。木樨花树下,站着几个穿得花团锦簇般的女子,身边都跟着几个宫女,那几张桌子旁边便显得格外拥挤了。
开口说话的那个女子,慕瑛不认识,见她穿的不是一般的宫装,心里明白该是赫连铖的一位绵福,至于是哪一位,她却不得而知。
赫连铖的四位绵福里,她认识两个,一个是沉樱,一个是宇文如月,剩下两个,她只听说一个是户部尚书家的女儿,姓袁,还有一位跟赫连铖却是沾亲带故的,她是大司农贺兰敏的女儿,跟赫连铖是表姐弟。
不是那位袁绵福便是贺兰绵福了,慕瑛见着那女子一脸苦大仇深的神色,心中暗道,自己跟她无冤无仇,恐怕是因为赫连铖对她这般关注才引起她的愤恨。
想了又想,慕瑛决定不理睬她,反正自己不认识,何必要去攀什么交情,而且看上去这人就是一副不善的面色,万一被她抓着说错话的把柄又会不依不饶。
“瑛小姐又岂是你能说得上话的。”沉樱见着慕瑛没有搭理贺兰绵福,心中得意,只是口里却是惋惜口气:“贺兰妹妹,我觉得你未免有些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