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的竹榻上铺着厚厚的褥子,看起来温暖又舒适,陆明成躺在榻上,双眼紧闭,永乐坐在旁边看着他,发现他唇角有一点药渍,掏出帕子,轻柔的帮他拭去,又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想起第一次见他,那还是很小的时候,母后寿辰,他跟着南阳郡主进宫,其他孩子都端端正正的向她行礼,只有他腰背挺得笔直,笑着叫她,“永乐妹妹。”
那一声,在她心上停留了十几年。
后来陆将军夫妇先后离世,他成了孤儿,独自支撑整个陆家,每日练功读书,从未再进过宫,近些年来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她哪一次不是提心吊胆,但是他从来都不知。他也不晓得被山匪包围,看着侍卫一个个不敌死去,几近绝望时突然看到他从天而降,她有多欢喜,他们很少见面,但她一眼便认出了他,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多年的人。
她盯着他不知看了多久,眼皮发沉,不知不觉趴在榻沿睡着了,等醒过来,自己已经躺在榻上,陆明成不知所踪。
她慌忙起身,推开门出去,他正好准备进来,二人在门口险些撞到一起,他堪堪停住脚步,往后退了退行礼,“微臣见过长公主。”
“不必多礼,”永乐笑着道:“你没事了?”
“嗯。”
永乐目光落在他缠着纱布的手腕上,“没事就好。”
老先生以喝了药需适量活动活动为借口,塞给他们一个药筐让他们去找草药,当做治病的酬劳,陆明成爽快的应了。
山间鸟语花香,绿叶攒动,一派生机勃勃,长公主长期生活在宫中,很少见到这些鲜活景致,而且身边还有心上人陪伴,只觉得满心甜蜜,看什么都觉得舒坦。
陆明成背着药筐,一边低头寻找药草,一边时时提醒她注意脚下的杂草,一心二用,倒是都没耽搁,很快就找了许多,两人坐到一根碗口粗的枯木上歇息,永乐掏出水壶递给他,他刚要去接,永乐意识到他手腕有伤,直接将水壶送到他唇边。
他盯着她,没有拒绝,就着她的手浅浅饮了几口。
“为何要去守灵?”
他忽然开口。
永乐怔了下,眨了眨眼睛,“母后就我和皇兄两个孩子,皇兄是一国之君,要以国事为重,所以只能我去……”
“是吗?”陆明成意味不明的看她,“以往可从未有过公主守灵三年,你倒是孝顺。”
永乐抿了抿唇,说不出自己的真实理由,皇兄有意将她许配给刑部尚书之子,可她心里早已有了人,只能暂时避开。
“你这次出来,是有何要事吗?”
“嗯,有件事。”
“那……不知你伤好了再去可还来得及。”
他望向山林深处,“或许吧。”
“都怪我,”永乐垂下头低语。
他笑着起身,“都很重要,回去吧。”
她猛地抬起头,心里扑通直跳。
他已朝前走去,身形笔挺,她笑意一点点退下去,想着他应是只是因为自己公主的身份……陆明成伤还没养好,皇上派来接应的人便找到了他们,永乐依依不舍的回了皇宫,皇上听闻胡先生医术高超,下旨宣他入太医院,他不得不奉旨也入了宫。
陆明成继续北行,终于在夷山找到自己弟弟,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忍不住红了眼眶,派人将他抓回去,亲自教导。
半年后,北周再次举兵侵犯陈国边境,皇上命他出征,他不放心将弟弟交给任何人看管,只好自己带在身边。
到北疆后,他便全心忙于战事,一场大战结束,疲惫的回到营帐正准备歇歇,侍卫来报,说是抓到了一个人,举止鬼鬼祟祟,怀疑是北周奸细。
陆明成让将人带进来,看到她的时候,嘴里的茶水险些喷出来。
她一个弱女子,怎么到这来的?
永乐胆战心惊的看他,“我好不容易到了这,你别赶我回去。”
他无奈,嘴巴张了又张,说不出训斥的话来。
就这样,她以护卫的身份留在了他的营帐。
陆明成很忙,虽然在一个帐中住着,但她很少见到他,又不敢明目张胆去寻他,听说他找回来的弟弟在隔壁帐中,便偷偷的跑去想看看。
谁料这一去差点丢了命,若非陆明成及时赶到,她铁定被生生掐死,被陆明成抱出来时她忍不住委屈的流了泪。
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跟陆陌寒说了几句话,他不会嫌弃自己惹麻烦,要将自己送回去吧。
陆明成将她放到榻上,见她哭个不停,只好道:“三弟性子未定,你暂且不要接近他。”
“哦。”
“别哭了。”
“嗯。”
眼泪还是留个不停,陆明成笑着道:“再哭我就将你送回去。”
她立马住声,泪水在眼眶打转,就是不落下来。
陆明成帮她盖好被子,“睡吧,明日一早来营地后面的山坡。”
“做什么?”
“欣赏美景。”
永乐哪里还能睡得着,以为要一起看日出,激动了一个晚上,翌日早早便醒来。到了山坡,发现一身盔甲的俊朗男子,手握长剑随风就势,行若游龙,招式繁复多变,身如电闪,脸上的温和气尽退,眉眼清冽,与往常大不一样。
看到她,他收手停了下来,面露笑意,神采飞扬,轻唤了声,“永乐。”
她走过去,见他额头布满汗珠,将帕子递给他,他却不接,将头伸了过来。
她捏着帕子,小心的帮他擦去汗水,小声嘟囔,“不是说要看美景?原来是看你练剑。”
“那你觉得美吗?”他眼神戏虐,目不转睛盯着她。
永乐轻咳一声,“我以为,美是用来形容女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