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兵步卒一击落空却也并不惊慌,孛罗特穆尔已亲率蒙古铁骑排众而上。两军对阵,无数匹蒙古战马沉默地列阵眼前,渊停岳峙、严阵以待。宋青书不但毫无畏惧,眼底反而瞬间爆出火花,那是浓烈的求战之意。自幼宋青书便知元军铁骑,天下无敌。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等待,等待着这一刻,与蒙古铁骑正面对撼。宋青书的心前所未有的冷静,身体里的血却又是前所未有的沸腾,只见他慢慢举起手中含光剑,高喝一声:“有我无敌!”在他的身后,有千百个声音随他一同响起,高声呐喊。
有我无敌!
有我无敌!
这士气激昂的呼声逐渐拧成一股绳,握成一只拳,每个人都随着这吼声高昂起头颅,每一匹战马都随着这吼声用马蹄踹动出闷响。这声音越来越浑厚,越来越震撼,带着一股浓烈的杀意席卷而来,直教天地亦为之震动变色。
只在眨眼之间,义军骑兵与蒙古铁骑正面对冲,好似海浪撞上了礁石,又仿佛闪电击穿长空,只听“砰”地一声巨响,含光剑迎面撞上了蒙古骑兵首领手中的弯刀,刀剑互斫带出一串耀眼的火花。那首领不过是名普通武夫,如何受得起宋青书蕴足内力的一剑,但见长剑挥下,他竟是连人带马被劈成了两半,血雨喷薄,在空中形成缕缕血雾。宋青书一击得手,身后骑兵更无畏惧,携着山崩海啸般的杀敌之气,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切入元军阵营。手起刀落,枪矛直刺,一千骑兵纵骑猛进,如同一只出闸的猛虎,瞬间便撕开了元军的阵营,便好似一只铁拳,将元兵的攻击阵型拦腰截断。“跟着我,加速!”宋青书又是一声呐喊。骑兵们未及细想,便本能地跟着宋青书调转马头再度冲入元军阵营。
身披红色战袍的骑兵们拼尽全力驱策着跨下良驹,紧紧跟随着身前那个着玄色铠甲的身影。他们的队伍像是一支箭、一柄刀、一支矛,不断地切入元兵队伍,又再杀出,细致地将数万元兵逐渐分割成块成缕,最终将其彻底吞噬。马匹在飞奔,大地也在颤抖,他们粗重地喘息,战马奔跑的声音合着他们的心跳不断地敲击耳膜,好似巨大的雷声捶在胸口,让人几乎无法喘息。元兵犹如翻涌的潮水不断涌来,可他们却无所畏惧,一次次地正面迎向来敌。浑黑的铁矛沉重而锐利,借助高速奔跑的马力,只一照面便将元兵迎面刺穿;明亮的马刀轻薄而锋利,顺着去势一刀斜劈,面色狰狞的头颅便飞至半空。在冰冷的铁矛与刀锋之下,那犹如海浪般层层涌来的元兵好似撞着了坚实的堤岸,又七零八落地退去,直至再无声息。
利刃切入身体的钝响仍不断地在耳边回荡,猩红的血光在眼前逐渐蔓延,身在队伍之中的常遇春却不敢恋战,只紧紧跟着队伍,左转,提速;右转,再提速,他的控马技术从未如此娴熟,耳边再度听得宋青书的高喊,他不及思索,只本能地随声同吼:“金乌,杀!”
鼓声阵阵,位于元兵军营正前方的红巾军军营忽然亮起密集的火把,全体红巾军犹如下山猛虎一般,扑向了元兵大营。
这一战直至天明方才止歇,宋青书以其完美的战场表现为常遇春上了最为生动的一课。如何集结骑兵、如何调整阵型、如何切割敌方阵营,如何与己方的步卒进行配合,取得最终的胜利。这种对时间和力量妙至毫巅的把握、对阵势和战况细致入微的观察,这份大开大阖、冷静果决的运筹取夺,甚而这摧枯拉朽所向披靡的气势、细致精湛有条不紊的用兵,俱令常遇春叹为观止,心悦诚服。
作者有话要说:
含光:身为一把剑,我表示压力很大!谁TM还记得我的专业是刺、削、截,不是劈和砍啊!
青书:…………
120、天下之望
义军取得大胜,宋青书却仍不高兴。原因无他,王保保又跑了!清晨时分,义军将孛罗特穆尔所率元军彻底击溃,宋青书带着骑兵追逐数十里,将弃军而逃孛罗特穆尔生擒活捉,可却始终不曾见到王保保的身影。
是以,赢得这场大仗人人欢欣鼓舞,唯有宋青书仍旧怒气难消。大战之后,义军们与丐帮弟子人人疲惫不堪,便在密林之中暂设行辕,稍事歇息。然而这些原本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踢也踢不起身的汉子一见宋青书手握马鞭杀气腾腾地闯入辕门,竟同时连滚带爬地让开一条通道,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目送着宋青书大步穿过行辕向自己的营帐走去。
殷梨亭与莫声谷二人正随在宋青书身后,见他一张脸怒地没有半点血色,莫声谷不由追上几步,安抚道:“青书,也许王保保早已身死,只是将士们一时还未清点出他的尸首。”
“不可能!”宋青书恶狠狠地道,“王保保智计远胜孛罗特穆尔,孛罗特穆尔都差点跑了,王保保还需提吗?”
眼见宋青书怒成这样心思竟仍能用,殷梨亭与莫声谷不由同声哀叹。他们这师侄什么都好,唯一可憾者,心眼太小!两人正无可奈何,犹尾随在殷梨亭与莫声谷身后的韩山童、朱元璋、徐达、王烈等亦走上前来。这次明教义军与元兵交手,弥勒宗弟子被困安庆,白莲宗弟子前来相救却被孛罗特穆尔以围城打援之计堵在霍山,若非宋青书,只怕两宗派弟子俱已成为元军刀下亡魂。若论功劳,宋青书当属首功。宋青书用兵这般了得,韩山童再不敢轻忽于他,上前拱手道:“今次若非宋少侠,我两宗派弟子俱落入孛罗特穆尔毂中。”
见韩山童上前致谢,宋青书的神色稍缓,轻声回道:“若非韩首领麾下精兵,在下纵有改天换日之能亦难挽狂澜。”说到此处,他的神色不由一顿,只恨声道,“可惜终究让王保保跑了!此人亦是一时名将,他日必定是义军生死大敌!”
安庆之围顺利化解,弥勒宗弟子便在皖南立稳了脚跟,与驻扎河南的红巾军联手,甚至可以徐图南京,形式一片大好,义军上下人人喜气洋洋。然而眼见宋青书仍兀自揪着王保保不放,王烈终是忍不住大声道:“青书,但凡你在战场了胜了王保保,便是给他笑话两句有如何?且放宽心,早晚有捉到他的一天!”王烈一语出口,众人的神色俱显尴尬,喉间轻咳的声响此起彼伏,显然桐城之外王保保的几句笑话早已传入他们耳中。
宋青书见他们各个转头不敢看自己,哪里不知王保保的话他们早已有所耳闻,登时心情更坏。连与他们继续寒暄的兴致也欠奉,只管扭头恨恨地往自己的营帐行去。却在此时,身后有一名压着孛罗特穆尔的红巾军上前禀告:“宋少侠,这鞑子说……说……”
宋青书正是怒气冲冲,如何忍得这名红巾军说话这般吞吞吐吐,当即扭头质问:“说什么?”
“说愿以黄金十万两换自己一命。”宋青书一声怒喝,那名红巾军顿时心中一凛,急忙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他虽为孛罗特穆尔回禀,心中却并不情愿放孛罗特穆尔一条生路。然而义军自起事起,便一直缺少粮饷,韩首领究竟会不会答应,他也不知。
“你们很缺这十万两吗?”怎知话音方落,宋青书便厉声喝骂。孛罗特穆尔亦是名将,若是将他放了,他日带给义军的损失何止这十万两黄金?
那名红巾军脖子一缩,再不敢言声。
宋青书却在此时转身冷冷地望住了灰头土脸的孛罗特穆尔,一字一顿地缓缓言道:“鞑子杀我们汉人的时候,可曾给我们机会赎回自己的性命?”宋青书此言一出,一众义军即刻对孛罗特穆尔怒目而视直欲杀之而后快。
孛罗特穆尔见状心知已无幸理,不由望着宋青书嘶声道:“汉人的性命等同于一头驴!”
孛罗特穆尔话音未落,宋青书已一扬手中马鞭,只听马鞭在半空中发出“啪”地一声振响,狠狠抽在那张至今仍桀骜不驯的脸孔上,孛罗特穆尔那张阴沉的面庞上顿时划出了一道血痕。宋青书冷冰冰地望着他,轻声道:“孛罗特穆尔,你的狗头,一文不值!”密林中的一众义军闻言即刻轰然叫好。
孛罗特穆尔出身高贵,如何受得这般羞辱,顷刻咆哮一声,挣扎着往前扑来,要与宋青书同归于尽。然而他双肩为红巾军所制,方才挪出两步,膝弯又中了莫声谷弹出的两颗小石子,狠狠地跪跌在地。他却仍不死心,只梗着脖子用力瞪着宋青书,颈项间的青筋根根爆起,低吼着:“宋青书!宋青书!”似乎是要生吞他才甘心。
宋青书却毫不畏惧,只一声令下:“拖出去,砍了!”
宋青书统领红巾军连胜两场大仗,红巾军上下对他已是极为敬佩,听他一声令下,那名红巾军即刻大声称是,将孛罗特穆尔拖了出去。急促的追魂鼓响起,不多时,孛罗特穆尔的人头便血淋淋地挂在了辕门口。一众义军见状不由同声喝彩,自七年前红巾军起事,孛罗特穆尔乃是他们杀的身份最高的蒙古大将。孛罗特穆尔的死足以令天下震动,元廷的江山也就更加岌岌可危。
宋青书用兵如神又当机立断,徐达早已心悦诚服,他在安庆便已向宋青书回禀过弥勒宗义军的情况,此时大战告终,竟仍熟门熟路地向宋青书回禀:“宋少侠,我弥勒宗弟子此战俘虏元兵千余人,不知该如何处置?”
徐达此言一出,殷梨亭与莫声谷的心中竟同时“咯噔”一声。眼见宋青书的眸光渐渐变深,莫声谷不由更为惊慌,急忙上前一步,大声道:“青书,莫令你爹爹为你忧心!”
宋青书却在此时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微微闭上了双眼,他的心头再度浮起了那对蒙古人与汉人夫妇的身影。隔了一会,宋青书方低声言道:“七叔,有些事明知是错,也总该有人去做。倘若真有孽报,便报在我一人身上罢!”说着,他的眉间划过一道厉色,凝声道,“一个不留!”
宋青书一声令下,殷梨亭与莫声谷同时变色。两人正欲说话,王烈却忽然高喝一声:“好!”宋青书剿灭鄂中蒙古驻军之后,被张三丰拘着念了一年道藏的事他早有耳闻,心中却是有些不以为然。“蒙古人若是与咱们汉人相安无事,手上不曾沾上咱们汉人的血,咱们自然不该滥杀无辜。可这些元军,各个恶贯满盈何须怜悯?”
殷梨亭也知王烈说的是正理,然而他们阻止宋青书却并非因为怜悯这些血债累累的元军。“青书是武当未来掌门,杀心这般盛,终究有伤阴骛……”他担忧地望着宋青书,嘴唇蠕动了两下,还是把“只怕不得善终”一句给咽了回去。
哪知殷梨亭话音未落,常遇春已然朗声说道:“大丈夫顶天立地,当存济世报国、建立功业之心,若是碌碌一生,纵然年过百岁,亦是徒然多耗粮食而已。宋少侠用兵这般了得,你们武当派不会用人!”
常遇春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殷梨亭与莫声谷还能说什么?唯有苦笑而已。武当七侠心存侠义,自然也知当济世报国。可身为长辈,他们更希望宋青书能一生安泰顺遂。
却在此时,辕门外忽然传来阵阵喧哗,有一个声音高声喊道:“教主!是教主到了!”紧接着,不少“参见教主”的呼声便在这片密林之中断断续续地响起。此时韩山童、朱元璋、徐达等俱立在宋青书身侧,能够被义军上下称一声教主的唯有一人——张无忌!
思及此事,韩山童等人同时神色一凛,急忙向宋青书拱拱手,这便大步向辕门口走去。众人走出辕门,果然见到张无忌正在范遥、韦一笑二人的陪同下缓缓向行辕而来,在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清丽绝伦的妙龄女子,那名女子自然便是峨嵋派掌门周芷若。见到张无忌在此出现,韩山童急忙抢步上前,跪下施礼道:“白莲宗弟子韩山童,参见教主!”
韩山童方一跪下,他身后一众义军便随之跪倒,同声高喊:“参见教主!”白莲宗与弥勒宗俱是人多势众,这整齐的呼声便如山崩海啸一般气势十足,教人悚然动容。
宋青书见此情形却只自失一笑,他虽见着了周芷若正在张无忌身侧,可却不愿这时上前,便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然而他征战一夜精力早已耗尽,方才与韩山童等人闲谈许久也不过是强自支撑,此时才又踏出两步,脚下一个趔趄,身形微微一晃,竟是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青书!”莫声谷见状登时一惊,急忙走上前来出手扶住他,使他不至倒下。
宋青书无力地摆摆手,低声道:“七叔,我有点脱力。”说着,他再也忍耐不住只埋下头不住喘息。
莫声谷见他面色惨白,手指紧紧抓着那张鬼面面具,由于用力过猛,指端俱已微微泛白。而他的身体也在微微发颤,额上的汗珠顺着发鬓一滴滴地滴在地上,粗重的喘息一阵急似一阵。莫声谷见状不由轻轻皱眉,伸手入他甲胄,这才发觉甲胄之下的,宋青书的身体滚烫肌肉紧绷,一身衣袍却早已汗湿,紧紧地贴在身上。“怎么也不早说?”他轻声埋怨,心中却也实未曾期待宋青书的回答。似乎早已心知,事关大局,他这个师侄从来习惯隐忍。
殷梨亭却知这个师侄向来爱洁,不由道:“再累也先起来,坐在地上成什么样子?”
怎知宋青书方一开口便被呛住了,着实答不出话来,只一边咳嗽一边急喘。这喘息又轻又促,只听得莫声谷面红耳热心慌意乱。
王烈并非明教弟子,不曾上前去迎张无忌。他见宋青书身体孱弱,不由皱眉道:“青书,你如今该有二十三了罢?”
宋青书见王烈突然问起他的年纪,不明所以,只茫茫然地微微点头。
“要抓紧啊!”王烈语重心长地道,“正所谓时不我待,汉时霍去病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