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事情一桩叠着一桩地来,傅云宪没继续说,许苏也没往下问。
他还在想白婧的案子。
白婧的案子终于闹上了互联网。
尸检报告显示黄舒莹乃吸毒过量致死,而街边监控录像全程拍摄下来,黄舒莹最后见过的人就是白婧。
白婧心理素质太差,虽一口咬定黄舒莹离开后就再未碰面,但一经吓唬就破绽百出,最后终于崩溃承认,那天两人一起在家吸毒,结果黄舒莹过量猝死,她怕此事影响她正在上升期的事业,最终决定弃尸河中,撇清与自己的关系。
白婧交代的案情与警方初步侦查的结果吻合,但黄舒莹的母亲发了微博。她抨击白婧全是狡辩,是胡说,她的女儿黄舒莹向来乖巧听话,从来没有吸过毒,而白婧本人是个瘾君子,因为嫉妒黄舒莹比她资源多、火得快,所以逼迫她吸毒,过量致死后又抛尸灭迹。
黄舒莹的母亲刚刚痛失爱女,措辞十分激烈,许多地方明显逻辑不通,也拿不出一点实质性的证据,那篇文章写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若无十成十的怜悯之心,观者多半是要发笑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网友倒是阵营分明,有粉丝维护自家偶像的,有跟着起哄说杀人偿命的,也有觉得两个瘾君子都不是好鸟的,反正热闹非凡。
白家现在不缺钱,白默为了捞妹妹,已经咨询了多位律师。其中有一位小有名气的,把自己的胸脯拍得梆梆响,说最多也就判一个侮辱尸体罪,三年刑期到顶。
白婧现在不过25岁,三年出来也才28岁。可她一天号子不想蹲,一点责任不想担,希望对方为自己做无罪辩护,还天真地幻想风波平息之后可以继续她的演艺生涯。
于是白默又想起了傅云宪,毕竟“刑辩第一人”,名头意味着实力。他一天数个电话找许苏,想通过他请傅云宪接案子,没想到回回都被一口拒绝。
白默骂他狼心狗肺,说你初中那会儿得了病毒肺炎,你亲妈都不管你,还是我妈天天在医院照顾你,你说期末,怕住院太久影响学习,每天往返医院和学校之间打吊瓶,是不是我爸蹬着三轮送你的?
许苏照单全收,嬉皮笑脸地说,我就是狼心狗肺,你找别家律师去吧。
其实每回拒绝白默,许苏都心如刀割,他知道自己已经惹出够多的乱子了。
他帮过瞿凌,帮过高桦,甚至还帮过素不相识的蒋振兴,可说到底这些都是身边过客,帮不帮都没什么打紧的,但顾天凤是谁?顾天凤是他逾越血脉的亲妈。
许苏不敢再想下去,越想越觉出心疼,跟被割裂成几瓣一样。
第八十三章 转折(二)
一顿饭闹成这样,回程途中许苏情绪明显不高,蔫头耷脑的,下了车,跟着傅云宪回到温榆金庭的那栋大宅子里,一头就扎进浴室里洗澡。
傅云宪很难得地没跟着进来。他仰靠在沙发上,在朦朦胧胧的灯光下闭目养神,很疲倦的模样。
离开浴室,许苏便趴在床上刷白婧的新闻,一脸闷闷不乐。
可能这会儿又来了兴致,傅云宪来到许苏身后,压下上身,用手指揉弄他的腰眼与双臀。他的手势带着些许情欲的意思,既炽热又温存。
傅云宪边抚摸许苏边问:“你最近还跟唐奕川联系着?”
许苏这阵子确实跟唐奕川走得很近,有一回还被文珺撞见了。因为他想到白婧的案子若提起公诉,保不齐还是市检二分院,与其去求傅云宪,倒不如请唐奕川帮帮忙。
方才饭桌上磕得浑身都疼,这会儿伤处尽受抚慰,反倒格外舒服,许苏云里雾里,闭着眼睛轻喊:“叔叔……”
傅云宪眼神专注,手上加了力道:“叫大哥。”
“大……”许苏一下睁开了眼,眼里迷离褪尽,生生把后话咽了回去。
“为什么,”傅云宪把许苏拨过来,正面相对,手指提着他的下巴,“为什么不叫大哥。”
许苏僵着,愣着,突然从傅云宪的指间逃开,开始大咧咧地脱衣服:“我们做爱吧。”
刚刚洗完澡,许苏穿着宽大的衬衫和平角短裤,露着白皙的胸膛与腿根,一副干净又招人的少年模样。但傅云宪没被撩起来,直接摁住了许苏解扣子的手。
傅云宪轻柔抚摸过许苏被撞破的眉弓磕青了的脸,最后他捏着他的下巴抬起来,皱眉注视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没有话要跟我说?”傅云宪的眼睛又深又亮,像两簇炭火跳跃不定。
许苏被这样的目光冲激得浑身一颤,差点就叫出那声“大哥”了。他像受了提点似的动了动嘴唇,但最终还是没出声。
其实以前在床上,多没脸没皮的他都叫过,爸爸叔叔或者自比虞姬叫傅云宪大王,但性交的时候,唯独这两个字,许苏觉得不合适。
什么时候才合适呢?
什么时候都不合适。
“怎么称呼有关系么,我爱你不就行了。”许苏觉得这种较真特别没意思。他试图闪避傅云宪的眼神,然而傅云宪却没放手。他强行扭过许苏的脸。
许苏不愿抬头,硬跟对方拧着,拧得脖子都快断了。他是想讨饶,或者干脆喊傅云宪一声“大哥”,上嘴皮碰下嘴皮,左右不过一个称呼,事实上绝大多数时间他已经忘了这两个字。
然而他最终选择沉默,或许是方才饭店里傅云宪的暴行又触发了大三那年的不快记忆,或许根本没有原因。
这是一个禁忌的咒语,一道圣洁的月光,不被允许触碰与侵犯。
被逼迫得狠了,许苏脱口而出:“可你不是我大哥啊……”
话一出口,许苏就悔了,他瞪大了眼睛看傅云宪,以真挚的眼神传达自己的悔恨。
许苏有点侥幸地发现,傅云宪并没有太生气。他的眼神暗了一瞬之后又恢复如初,那种凡事尽在掌握的容光又回到他的脸上。许苏悄然吁了口气,尽管傅云宪眼神黯淡的那一瞬间他惊恐得遍体起栗,尽管那一瞬间,他觉得这个男人被人活生生剖开了胸膛,他的肉呈炭色,骨已全黑,只有一颗心还残存一点淡薄的红。
傅云宪放开许苏,轻舔了舔牙齿与嘴唇,笑了。
他不觉得愤怒或者痛苦,可能是这两种情绪都到了极致,反而觉得有意思。
能给的,都给了。为他接那些乱七八糟的案子,养他贪得无厌的母亲,他甚至不惜告诉所有人,这个人是他不可逾界的底线,是他最后一点良知。
所有人都像看个笑话一样看着他。
看来今晚傅云宪不打算继续办事,不过看着心情倒不坏,他离开床边立在窗前,点了根烟。然后问:“你是不是希望我接白婧的案子。”
网上消息那么多,傅云宪肯定早知道了这个案子,许苏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及,一下被拿捏住了七寸。惊得手足无措,愣了半晌才反问道:“你会接这个案子吗?”
月光织结成丝,勾勒着他英俊的面孔,傅云宪抽了两口烟,转过脸看许苏。他眼神脉脉,既不烦躁也无痛楚,而是尽可能地极温柔询问:“你想接吗?”
许苏一直小心翼翼地藏掖着,唯恐白婧这个久远的名字会触发他们之间的矛盾。然而眼下却是傅云宪亲自问他,他终于再藏不住了。
许苏湿了眼睛,瓮声瓮气地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