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世青见他发呆,不解地又拉了拉他:“你是家里请来的先生,于情于理这事都应该知会老夫人的,明天咱们一起去寺里刚刚了老夫人,顺便试试能不能将老夫人接回来,”
靳定羽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哦了一声。他方才听到陆世青说的第一个念头,却是由此想到要去见公婆,竟有点小小的紧张与无安。再转念一想,自己就算得偿所愿,也不算是他儿媳妇,见什么公婆。在心里唾了自己一口,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红了,后来再听陆世青一解释,他又有些沮丧。
别人不解其意,就看他脸色青红不定,在那儿变来变去。燕承锦早已经习惯了他莫名其妙地开始抽疯,根本不去理会他。林景生似乎有些想笑,记起这位小将军已经莫名的不待见自己了,只得又忍住。别人只作不知。还是陆世青觉得他到底还是自己的师父,他丢人自己也没脸,红着脸住他手里塞了双筷子,又拽了拽袖子示意他吃饭,别再张着嘴巴发呆了。这儿大家都看着呢。
不过后来靳定羽倒是挺安静的,一顿饭下来也没再出什么岔子。他虽然看林景生仍是百般不顺眼,却也不好再找人家的麻烦,他借这顿饭的工夫倒是暗中好好打量了林景生一番,这人倒也看不出有什么外番血统,不过五官着实挺拨俊朗,属于越看越耐看的那种。他没有见过陆世玄长什么样,不过陆世青长得也十分清秀。林景生的长相和陆家人却不尽相同,只怕陆世青日后长成之日,当论相貌也还及不上他。
靳定羽回去之后照着锐子,把他和自己遂一比较,不禁一声长叹,心里更是郁郁不快。一忽而又咬牙想到,男子汉大丈夫,又不靠这张脸吃饭,长得好又算得了什么,想来那陆世青没见着长得艳惊四座,赖蛤蟆不也一样吃到了天鹅肉。这事关键看的还是运气和各人的努力。如今一想,又振作起来,不再往相貌上去琢磨。
☆、第 19 章
他不再纠结于相貌的问题,又把心思转到第二天去见老夫人的事情上。
陆家的老太太平日里吃斋念佛,按说该是个和蔼慈祥的人,总不会比皇宫里睿智清明的太后更难应付。不过因为靳定羽在打人家儿媳的主意,理亏在先。他就有点儿心里打鼓,平时他大大咧咧,觐见太后也没有这么战战兢兢。这第一次见面,他既想给老夫人留个良好印象,又生怕自己言谈举止不合时宜反而让人厌恶。如此患得患失,把明天自己该怎么说话仔细琢磨了好几遍才入睡。
第二天又起了个绝早,精挑细选地换了身新衣裳,抖擞起全部精神早早就赶过去汇合。这样到了陆府时,时辰也还嫌太早。
陆府如今不少下人大半是从一座带过来的,门口的侍卫认得他,请他先去厅里坐,上茶的下人得了指示,问明他还没吃早饭就过来,又请他进去用些早膳。
靳定羽讪讪的有点挺不好意思,隐约也觉得自己这样倒像是专程上门来蹭秘蹭喝,不过听到燕承锦也在,他就摸着鼻子没说什么,乖乖地腆着脸跟着仆从到侧厅去了。
他进去时燕承锦裹在一身素净的裘衣里,正拿勺子慢慢搅着面前一碗白粥,恹恹的不大有食欲的样子。
大约昨天有些着凉,他今天起床就有些不适,微微地有些低烧,人就不怎么精神。
靳定羽最初只见燕承锦两颊泛着嫣红,如涂了一层淡淡的胭脂,他近来的衣服一向是黑白两色,这分红晕倒平添了几分颜色。靳定羽不禁就看得有些直眼,愣愣地径直走到他身边去,靠前了看才发觉有些不大对劲,惊道:“你生病了?”伸手就想去试他额头。
燕承锦侧头避过他的手,指了旁边让他坐过去。冬青上来给他添了副碗筷,趁机一挡,把他隔开了。
靳定羽这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收回了手老实坐到他指的地方,隔着桌子似是巴巴地望着靳定羽道:“哦,那有没有看过大夫?吃药了么?”
燕承锦点了点头,靳定羽看他神色不大爽利,虽然担心,却也不太敢喋喋不休地唠扰他,只是抓了个馒头咬着吃的时候,一边就忍不住总是朝他瞄。
林景生端了一碗汤汁过来,天麻接了过去放在燕承锦在前。
林景生轻声道:“这要趁热喝最好。”燕承锦便又点头。
这本来稀疏平常,可靳定羽看见林景生心里就觉得不大爽快。他嗅着一股浓]郁的姜汁味道,此外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但终归和药味不大相同。便没话找话地对着燕承锦道:“你现在还会怕吃药啊?光喝姜汤能有用?”
这话当着旁人说出来,原本不是这么回事也像是这么回事了。燕承锦是讨厌吃药,可现在不吃药却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闻言不由得面皮一紧,偏又不好反驳,只好低着头全当没有听到,又怕这么空腹喝下去会反胃,倒是勉强自己又吃了两口粥,端着姜汁小口啜饮,却也喝得干干净净。
靳定羽讨了个没趣,又把目光放回到林景生身上:“林先生怎么连端药跑腿这种事都干了?”
燕承锦觉得他话中带着小刺,倒是看了他一眼,林景生却不甚介意,爽快笑道:“刘郎中与我同住一处,我顺路送过来。”
靳定羽还想说点什么,陆世青也来了。这孩子上前叫了声师父,规规矩矩地给他行礼问好。靳定羽昨日便想好的,这时就将他拉到一旁小声地絮絮道:“我比你也大不了几岁,叫师父都要把我叫老了。你就叫我一声大哥,日后拿我当你大哥就好。那些拘礼咱们不讲究……”
燕承锦只要他不来纠缠自己便好,转头去看杜仲一样样的清点要带去山上的礼物,也没去管听他和孩子混说什么。倒是林景生听见了,略略诧异地看了靳定羽一眼,稍一思量,眼中便多了点了然的笑意。
燕承锦原本也打算同行,只是今天小小一病,他知道自个身体如今是什么情形,也不敢勉强,这念头只得作罢,只是细细地给冬青写下很多交代,又给老夫人捎了一封亲笔书信,见礼物都准备妥当了才让他们上路。
刚要出厅门,刘郎中正好又端了碗药进来。靳定羽这下不敢再说他怕吃药什么的,只是又想到件事,转过身去对着燕承锦道:“承锦哥哥,你吃了这么久的药,还不能说话么?嗓子什么时候能好?”
燕承锦听他问得关切,对着他微微点头笑了笑。
刘郎中在旁乐呵呵道:“已经很有起色,很快也就能说话了,只是要完全恢复还得要不少时间。”
靳定羽便十分欢喜,又追问了几句到底能说话是什么时候。这种事刘郎中也没法给他个准话,便只含糊地应付着他。即使如此,靳定羽也依旧很高兴,一路咧着嘴而去。
陆老夫人借住的寺院就在京郊,并非有多远的地方,也不是京城最大的寺庙。寺里植有不少苍松古柏,在这遍地白雪皑皑的时间越发越得苍翠,这时节少有人来,倒也清幽。
靳定羽见着了令他惴惴了一夜的老夫人,倒也和寻常的人家的老妇人没有太大的不同。靳定羽甚至隐约觉得,老夫人见到从家里来了人,似乎还有那么点儿不安。
这并不是他的错觉,当老夫人得知燕承锦没有亲来的时候,明显是松了一大口气的,对于燕承锦托冬青转告的那些致歉的话,老夫人一迭声地摆手说言重了。
燕承锦不能亲来,准备的物事却十分周到,老夫人的用度自不用说,至于上上下下跟着老夫人的仆妇女送眷着有八九人,每个人衣食住行,他一个不落的都想到了。更用老夫人的名义,向寺里捐了颇为丰厚的香火钱。冬青伶俐嘴巧,更是不着痕迹地向老夫人透露出燕承锦在这上头如何的花费了不少心思。
燕承锦在信里也是一番嘘寒问暖,问老夫人是否住得习惯,又道山下就有侍卫候着,缺少什么只管吩咐一声。只因老夫人信佛,七七之日燕承锦请好了高僧备办了法事,虽已经做好了安排,却仍向老夫人请示了一番,以示尊重之意。最后又对自己不能亲自前来深表歉意,言道过几日风寒好些,必定前来。
他并不擅长做体恤婉转的表面工夫,但写这封信也下了十足的心思,虽有些生硬却也殷切。老夫人也非木石,心里多少也承情受用,只是终究有什么还是放不下,对着他的书信出了会儿神,终于叹息道:“难为少君一直惦记着。这天寒地冻的,山路湿滑难走,要往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回去向你家主子说,他的心意老身心领了,他也不必再来。我在这儿打扰了多日,只等天晴两日路好走些,这也就动身回去了。”
冬青自然十分妥当地应承着,又陪着老夫人挑些闲话来说着。
说起靳定羽给陆世青做教习的事,老夫人觉得若不是陆世玄体质文弱,也不至于年纪轻轻一场病就去了,如今对陆世青习些武艺也不反对,只当是锻炼一番也是好的。但老夫人并不知道靳大将军是谁,自然也不认识眼前的靳小将军,只是看靳定羽不过也是个少年人,便觉得燕承锦这番安排大约有给陆世青寻个玩伴的意思在内。因此对靳定羽并不十分着重,只说了两句场面上的客气话。倒是细细地问起了家里的情形。
靳定羽准备了大半个晚上,如今一句也没能派上用场,好不憋闷。他们又不能看一眼就走。打算在寺里用一顿斋饭再动身回城。
靳定羽见他们一家人有话要说,自己一个外人愣眉愣眼地站在那儿也不是事,寻了个借口告辞出来,在寺中闲逛。
不多时陆世青也出来了,追在靳定羽身后小声地叫着师父。
路上的积雪虽然有寺僧打扫,不过地上的青石板依旧湿滑,靳定羽担主他跌倒,只好停下来等他。
靳定羽跑到近前,仰头看了靳定羽一会儿,这才道:“师父,我大娘并不是觉得你不好,她也不是故意冷落你。她就是……就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嚅嚅地住了口,不安地看着靳定羽,说:“师父,你别放在心上。”
靳定羽倒是能看出这位老夫人也就是个寻常老妪,并非是长袖善舞的人物,难免做不到四面玲珑面面俱到,纵然对靳定羽没有太过留意,却也并没有什么恶意。当然靳定羽是有点小小的失落,只是没想到会被陆世青看出端倪,咧嘴笑了笑道:“你大娘就是对我源码上心而已,我有什么好放在心上的?我是做你的师父又不是做她的师父。”
他这话有点没大没小,陆世青向来是个规矩孩子,只好抿嘴笑了笑不接他这话,他心里有点疑虑,偏着头道:“……刚才我看你好像有点不太高兴的样子,要不然你怎么自已出来了……”
满腔热情落了个被人视而不见的下场,靳定羽当然高兴不起来。不过这时回头想想,靳定羽也觉得自己这番盘算在些时有点不合时宜,当下只觉得侥幸,便道:“我只是从没来过此处,想出来到处看看。”
屋子里好几人围着陆夫人说话,老太太也不太顾得上他。陆世青出门的机会少,他在屋子里呆得气闷,其实也想出来走走,只是自己双不敢乱走。于是讨好地向靳定羽笑笑,说:“师父,我和你一起走走吧?”
靳定羽倒是不介意多上他这个小尾巴,再一转念,如今先把陆小公子笼络好了,日后磊有派得上用场的时候呢,于是拉了他的手:“我带你玩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