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桃丢开棍子,一抹额头的汗,叉着腰对侯瑞道:“功夫不错。”
侯瑞:“……”
珊娘赶紧抱着袁霙过去拦在这二人中间。想着侯瑞一向是个莽撞的,不管他到底为了什么挨打,大概十有八-九是他做了什么失礼的事吧。于是她不客气地瞪了侯瑞一眼,然后才回头问着姚桃:“姚姑娘,这是怎么了?我哥哥可是哪里得罪你了?”
侯瑞立时在她背后不满道:“怎么可能?!我都大半年没在京城了,这才回来。再说,我又不认识她……”
“你不认识我?”忽然,姚桃往旁跨出一步,绕开珊娘,直直顶到侯瑞的鼻尖前,盯着侯瑞的眼道:“你再仔细看看,你可认得我?”
侯瑞被她这突兀的举止惊得赶紧后退一步,姚桃却不依不饶地跟上一步,仍那么紧紧顶在侯瑞的鼻尖前。
侯瑞一边往后仰着身子,一边被迫看着她,然后硬挤出一个笑道:“姑、姑娘,恕、恕我眼拙,没……想起来……”
姚桃盯着他看了两瞬,忽地一阵泄气,后退一步,道:“你竟真不记得我?”
侯瑞眨巴了两下眼,又仔细看她一眼,然后憨憨地摇了摇头。
姚桃顿了顿,脸色一阵变幻不定。紧接着,她忽地又是一挺胸,再次逼到侯瑞的鼻尖前,道:“那你现在仔细看看我。记好了,我叫姚桃,小名五儿,去年二月份的时候曾跟你相过亲来着。而且,我看上你了!”
侯瑞:“……”
若不是他在船上练出一身极佳的平衡能力,这姑娘的话险些叫他闪了腰。
他立时求助地看向珊娘。
珊娘则是一阵恍然——她就说神威将军和姚五姑娘的名字很有些耳熟来着!
却原来,要说起来,这姚五姑娘还该算得是侯瑞离家出走的“初因”。那时候的侯瑞一心想着要出海,老爷却觉得成家立业或许能叫这不靠谱的儿子安定下来,所以听五太太说神威将军家的姑娘对侯瑞很满意后,便不顾侯瑞的抗拒,发了狠话,逼着侯瑞娶妻,这才激得侯瑞最后离家出走了。后来侯瑞回来后,又是忙着考讲武堂,又闹出什么“卖花女”的事,跟五老爷闹翻了一阵子,五老爷听着珊娘和太太的劝,也就暂时歇了给儿子找媳妇的心思,和姚家的事,也就这么再不提了。
却是再没想到,自打相亲见过一面后,姚五就中意上了侯瑞。因侯瑞的逃跑,叫侯家一时没能顾得上这桩婚事,让小姑娘心里抱了希望,还当这件事能成的,偏后来侯瑞被抓回来后,跟五老爷达成了协议,这桩婚事竟黄了。小姑娘家里两代都是男子,所以把她也养成一身的男儿禀性,竟是个不服输的。她很想知道自己哪里不入侯瑞的眼了,便一直悄悄注意着侯瑞的动向,然后就知道了侯瑞跟那个“卖花女”的事。一方面,姚五觉得,侯瑞是个心善的,可另一方面,她又忍不住为自己一阵抱屈——她哪点比不上那个虚情假义的卖花女了?!所以,今儿在捐募会门前撞见侯瑞,她立时气不打一处来,这才拿着棍子想要教训一下这“不长眼”的意中人……
而,这么一出“棒打薄情郎”,不仅没叫她把自己的一腔怒气打掉,倒因他看到她要倒地时拉了她一把,叫她又动了心。所以……
“你仔细看看我,”姚五姑娘又顶到侯瑞的鼻尖前,盯着他的眼道:“我看上你了,你能看上我吗?”
第167章 ·多心
接下来的日子,倒叫珊娘瞧了好一阵子的热闹。
回家度假的侯瑞只要一出门,准能撞见姚五儿。姚桃又是那样一个直爽的性情,除了没有主动请媒人上五老爷府去提亲,这姑娘简直把她对侯瑞的心思袒露得一览无余——比当年追着袁长卿跑的那些姑娘们可大胆多了。
后来珊娘才知道,姚家世代镇守在西陲边塞,直到姚五她爹和她的哥哥们能挑起大梁,她爷爷才带着她回京城颐养天年。那西陲边塞外族众多,民风彪悍,别说男的抢婚,女的抢婚都是常见的事。加上姚家两代人中只姚五这么一个姑娘,偏她娘又死得早,家里一群男人哪里知道该怎么正确教养一个姑娘,因此,竟养得这姚五也是一副豪放直爽的男儿性情。
侯瑞一开始并不乐意有这么个姑娘追在他身后的,可这孩子和珊娘一样,有个致命的弱点:心软。他那里被姚五追急了,或沉了脸,或说了什么重话,令姚五一阵垂头丧气后,侯瑞自己心里就先过意不去了。而他才刚刚给姚五一点好脸色,姚五立时又复原成神采飞扬的模样……那一刻,侯瑞忽然就觉得,比起她垂头丧气来,还是神采飞扬更适合于她——后来他才明白,其实当他的脑海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时,他就已经对她动了心了……
就在珊娘饶有兴味地关注着她哥哥和姚五姑娘之间的动向时,林如稚出事了。
林如稚来时,那苍白的脸色和泛红的眼圈立时叫珊娘将众人全都遣了下去。
三和的脚跟才刚消失在门帘外,林如稚就扑到珊娘的肩上,无声抽噎起来。
珊娘眨着眼,硬是按捺下满肚子的疑问,直等林如稚哭够了,这才扶着她的肩,柔声道:“别急,有话慢慢说,怎么了?”
林如稚抽噎道:“他,他变心了……”
珊娘立时就怔住了。“谁?你们家欢哥儿?!”算算林如稚和梅欢歌新婚都还没到半年呢,这怎么可能?!
“你……为什么这么怀疑?可有什么证据?”珊娘小心问。
“什么怀疑?!还用得着怀疑吗?!”林如稚哭道,“我亲耳听到的!”
“啊?!”珊娘又是一阵呆怔。眨了眨眼,她才又拍着林如稚的手道:“别慌,别乱,慢慢来,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却原来,事情还得从大公主派人去梅山镇孤贫院请绣娘的事说起。
虽然对于生活在孤贫院里的人来说,能够受大公主的聘用,是难得可以摆脱眼前困境的一件好事,可梅山镇到底是个小地方,且自古大周就有“人离乡贱”的说法,便是孤贫院再简陋贫瘠,好歹总能勉强维持生计,因此,竟是除了一个叫草儿的姑娘很有股求上进的企图心外,其他姑娘们竟没一个敢应征的。
那时候珊娘正在家里待产,五太太又是那样一种不问事的性情,大公主便想起了林如稚,想着请她帮忙招募人手。而要说起来,林如稚在梅山镇上其实也没呆上几年,倒是梅欢歌,原就是孤贫院的出身,且那时候他仍在梅山书院里读着书。受了大公主所托后,林如稚便给梅欢歌写了信去,叫他劝说那些女孩们。加上草儿的努力相劝,大公主那里才募得了眼下的这六个绣娘。
六个绣娘进京后,梅欢歌也进京赶考了,且还考上了庶吉士,然后于考中后的第二个月,他如愿和林如稚完了婚。婚礼前,草儿特意带着她亲手绣的贺礼去林家给林如稚道贺,只说她们能有今日,全都是林如稚和梅欢歌的照顾,她愿意认林如稚作姐姐。林如稚也不以为意,便认下了这个妹妹。在她和梅欢歌完婚后,那草儿跟他们夫妻更是常来常往的。
一开始,林如稚并不曾留意到有何不妥,直到她发现,草儿每回来找她,总是挑着梅欢歌也在家的时候。而若是偶尔一两回梅欢歌不在家,草儿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且还总打听着梅欢歌的去向,林如稚这才动了疑。而当她把她的疑心换了调-笑的口吻跟梅欢歌说时,梅欢歌却很不以为意,笑话她是多心了。那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大概真是多心了,直到今日事发。
今儿她原回了一趟娘家,可因家里突然来了访客,她便提早回去了。等她回到家才知道,梅欢歌今日不知为什么也提早散了衙,且正好草儿也来了。听说梅欢歌在花厅上招待着草儿时,林如稚心里虽觉得别扭,可也没往深处想。直到她走到花厅那里,看到原该在花厅上侍候茶水的婆子竟远远站在大太阳底下,且看到她之后,那婆子的脸色简直可以说是大惊失色,竟转身就要往花厅过去。
起了疑心的林如稚岂肯让她逃脱,命人拿住那婆子,她则一个人蹑了手脚,悄悄潜到后窗处一听,顿时便气炸了肺腑。
只听梅欢歌在说着:“你想叫我如何?”草儿则哭着道:“我原不想叫你如何的,只想叫你知道我的心。可如今我却受不了了,我想要日日能够看到你,只要姐姐点头,我做小也愿意的……”
长这么大,林如稚哪里受过这样的气,立时不管不顾地冲进花厅,把那不要脸的两个人砸了一身的茶水,便哭着跑了。想着她母亲原就不同意这门亲事,是她瞎了眼竟看上了梅欢歌,她没脸面去找她母亲哭诉,便跑来找珊娘了。
听了前因后果,珊娘不禁一阵呆怔。虽然之前在梅山镇时她就认识了梅欢歌,可说到底她跟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交接,直到他娶了林如稚后,两家来往多了,她才对梅欢歌认识更多了一些。那时候她还曾跟袁长卿感慨过,说世情易变,人心易变,偏这梅欢歌看着竟跟少年时没什么变化,竟还是当年从孤贫院里出来的那个纯朴模样。袁长卿也曾悄悄评点梅欢歌此人应该更合适接了林二先生的衣钵,做个教书先生,说他的性情并不适合官场……却想不到,以为不会变的梅欢歌,居然这么快就迷失在京城的花花世界里了!
珊娘一阵义愤填膺,咬牙切齿地把梅欢歌一阵痛骂。正骂着,毛大进来回禀,说是梅大人来接梅夫人。
珊娘立时喝了一声:“打出去!”一顿,忙又道:“等等……”
她还没说完,林如稚便慌张地抓住她的衣袖,抬着那红肿的双眼,拼命摇头道:“我不见他,我再也不要见他了!”
珊娘赶紧抱住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肩道:“我不会让你见他的!可我却是要见一见他!我还要看看他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再不济,总要有人替你骂一骂他,出出气才好!”
珊娘怒气冲冲地来到前厅时,就只见一身狼狈的梅欢歌正在前厅里来回踱着步,那月白色的袍襟上,印着一块明显的茶渍——显然就是不久前才被林如稚给泼的。
看到他这明显焦急的模样,珊娘忽地一眨眼,压抑下怒气,拿出陪袁家老太太演戏的本领,硬是挤出个笑容来,对梅欢歌道:“哟,今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阿如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梅欢歌一怔,呆呆望着珊娘道:“阿如没来?”
“啊?”珊娘装着傻道:“没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