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这时世上还没有“小鲜肉”一说,可自古以来,爱美之心便是人皆有之,此时不仅是珊娘和林如稚,就是那打酒楼门前路过的过客们,都忍不住往那四个如花少年身上多瞅一眼。
这么瞅着瞅着,珊娘忽然就发现了一件事。在春赏宴之前,她总是动不动就想到前世的事,想到那袁长卿。可自打春赏宴上,把前世的那一天重新经历过一遍后,就跟终于完成了一个轮回一般,她发现她终于放下了。便是昨天袁长卿陪同林老夫人来拜访,她都没有多看过他一眼。今儿隔着人群这么看着他,除了暗暗赞叹一声他长得真好之外,她竟真的没有任何感觉了。
前世时袁长卿就偏爱深色,今日他穿着一身玄黑色的长袍,这略嫌老气的黑袍,衬着那张虽俊美却不苟言笑的脸,使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冷勿近的疏离之感。
看着他,珊娘忍不住想着,当初她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么个冰块似的人物?!而回头细想想,她忽然又觉得,也许当初那根本就不是喜欢,许她喜欢的,只是挑战他的冷漠;亦或者,她只是不甘心,当年那个人见人爱的十三姑娘,居然攻不下袁长卿这座冰山……
忽的,仿佛感觉到她的视线一般,袁长卿抬头向她看了过来。
珊娘一眨眼,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向他身旁的林如轩。
他身旁的林如轩恰正好和袁长卿相反。若说袁长卿透着一身的清冷,这林如轩则热情似火。穿着身绛紫色长衫的他正和周崇说笑着,那灿烂的笑容,一看便知,这是个阳光少年。
而与他对面而立的五皇子周崇,则是一身骚包的大红绣五彩福纹的锦衣华服。若说林如轩似火,他则似风,那不羁的眉眼透着种无所顾忌的张扬。
离这三人约一步距离外,林如亭站在他父亲身旁,微笑聆听着一个白胡子老头的唠叨。腰间只系着根墨绿丝绦的他,依旧是一身如雪的白衣。许是那另外三个少年都过于耀眼了,以至于人们的眼头一圈扫来时,未必会在他身上多作停留,但当第二眼再扫过时,却极少有不愿意再看他第三眼的。
虽说这四人中属袁长卿长得最好,珊娘却发现,如今他那一款冰山美男型的已经不再能吸引她了,她暗戳戳地觉得,还是林如亭这款和煦春风型的更讨人喜欢些。
而,看着那在朝阳下似闪着一层柔光的白衣少年,珊娘忽然就想到那同样的海棠花,不同的两个少年,以及她同样的心跳如擂……然后,她忽然就感悟到,许前世也好,今生也罢,她喜欢的,根本就不是那海棠花下的谁,她喜欢的,只是那站在花下的、有着张漂亮脸孔的、身穿白衣的美貌少年。她喜欢的,只是那个能入画的氛围和意境……不定便是换作一头熊穿着身白袍站在花下,她看了依旧会砰然心动,只要那只熊的面孔长得足够漂亮……
这么想着,珊娘忽地就笑了起来。
她这里是自嘲的笑,林如稚却误以为她是在笑话那些诗兴大发的文士们,便也凑到她耳旁笑道:“我跟你打赌,这些所谓信手拈来的送别诗,不定从我爹回来那天起,他们就已经悄悄做起来了呢!”
珊娘一个没忍住,赶紧以手撑着额,和林如稚两个一阵窃笑。
正笑着,忽然就听到一个声音说道:“十三儿,我要走了,你也不说来敬我一杯酒,祝我一路顺风。”
珊娘放下手,抬头一看,原来是周崇端着酒盅过来了。
这声“十三儿”直叫得珊娘一阵暗暗皱眉,脸上却是不显,看着他笑道:“祝你一路顺风。”
周崇的眉顿时就是一扬。垂眼看看她,笑道:“真没诚意。”说着,他拿过她面前的酒盏,亲自给她倒了酒,递到她的面前。
珊娘看看那酒杯,再抬眼看看周崇。说实话,便是周崇如今还没有前世那风流的名声,他这张扬的个性也不是珊娘喜欢的那一款。于是她笑了笑,伸手从桌上拿起一只茶盏,道:“抱歉,我不会饮酒,以茶代酒可好?”说着,也不管周崇同不同意,便来了个先干为净。
周崇看着她眨了眨眼,忽地在她和林如稚的对面坐下,探着头问道:“我说,你是不是讨厌我?”
这句话,忍不住就叫珊娘抬眼看向袁长卿。在迷宫那里,袁长卿也曾问过她类似的话……
而,这一眼,却是很不巧地又和袁长卿看过来的眼对上了。
她微一眨眼,收回视线看向周崇,笑道:“你做了什么惹我讨厌的事吗?”
而那边和林如亭一同应付着几个老头的袁长卿,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珊娘看过来的眼是在求救,看向周崇时,眉宇忽地就是一蹙。他向着身边两个老头施了一礼,便转身朝珊娘那边过去了。
那边,周崇正哈哈笑道:“你果然很有趣。就冲着你,我也得想办法把自己弄来梅山学院……”
他的话音未落,就听得袁长卿那清冷的音质在他身后响起,“别!你还是留在京城为害京城吧,梅山书院太小,经不起你折腾。”
“我怎么就折腾了?”周崇不高兴地回头道,“你和阿如都能留下,凭什么我就不能?”
“就凭你是你。”袁长卿一脸平静地诉说着事实,“梅山书院不是杏林书院,可经不起那种风波。”
周崇岂能不知道他的意思,不由一阵泄气,紧接着又是一阵愤怒,将手里的酒壶往桌上一磕,怒道:“总有一天……”
“慎言。”袁长卿立马打断他。
周崇一噎,忽地怒道:“那我干脆如他们所愿,不上学好了!”
袁长卿皱眉,“你这是亲痛仇快。”
周崇又是一噎,抬头瞪着袁长卿就发了火:“偏你不讲义气,就丢下我一个!”
袁长卿一阵沉默。
看着这二人,珊娘心头一叹。袁长卿果然还是死性不改,明知道那周崇就是个骄纵的性情,偏不肯放软口气说两句好话哄一哄这孩子。
就在这时,林如亭和林如轩也过来了。
林如亭笑着劝道:“不过是一时分隔,总还能书信往来。且京城和梅山又不是天涯海角,走水路才不过七八天的时间……”
“你且忍耐一时,”忽然,袁长卿开口说道:“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等我处理完了……”
“等等!”林如轩叫道,“你不会真打算回京城吧?!杏林书院都闹成那样了,哪还能叫人安心读书?且不说你家……”
“昂之!”袁长卿叫着林如轩的字,以眼神阻止他继续往下说去,又回头对周崇道:“最晚端午左右,我总要回一趟京城的。但你不能来梅山书院,别给林山长添麻烦。”
周崇看看他,叹着气道:“你这人真没劲,不过是跟你抱怨两句,你就当真了。你说两句好听的哄哄我不行吗?”
显然这几个都是平常闹惯了的,那林如稚一听就捂着嘴笑了,打趣着周崇道:“五哥,你当你是女孩儿吗?竟想叫袁师兄哄你!我跟你打赌,就是将来袁师兄娶了嫂子,怕他也不会哄人的。”
珊娘忽地就回头看向林如稚。如果珊娘是个穿越的,此时她一定会叫上一声:亲,你真相了!
周崇笑道:“就是因为他不会,才要叫他从现在开始学起啊,不然嫂子多可怜。”又回身逗着袁长卿道:“来,快哄我两句。”
袁长卿一阵皱眉,“胡闹!”可顿了一顿,许是终究觉得对被抛下的周崇有些抱歉,到底说了一句像是在哄人的话,“我会常给你写信的。”又顿了顿,加了一句,“叫阿灰给你送信。”
提到那只鹰,周崇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回头对林如稚道:“看看,袁老大也不是不会哄人的。”
几人正说笑着,那边林仲海忽然招手叫着袁长卿过去。
珊娘回头看去,就只见林仲海正和五老爷五太太站在一处。她想了想,便也起身跟了过去。
等她走到近前时,就正好听到林仲海对五老爷和五太太说道:“……书院里自有我父兄照应,可在外面,就只能拜托你们二位了。”
五老爷笑道:“这是自然,且不说他是你的门生,我该叫一声‘师侄’,便是从老太太那里算起,他也该叫我一声‘五叔’的。”
那袁长卿这时候倒没了之前的一板一眼,忽然变得机灵起来,过去就冲着五老爷五太太一个长揖,嘴里叫着“五叔五婶”。
珊娘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蹑着手脚才刚要走开,偏那林仲海眼尖,就看到了她,笑着招手叫着她道:“你袁哥哥初来乍到,以后烦劳你多关照他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