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愁眉苦脸:“大小姐,小的真不知道哇!大少爷叮嘱我去帮着骆大小姐干活,她那贴身丫鬟就带着我去旁边修剪枝子了,小的觉得那修剪枯枝也挺好玩的,与连翘姑娘说话也投契,就……”
“就忘记还要伺候主子这事情了,对不对?”容大奶奶的脸沉沉的,怒喝了一句:“来人,将这不管事的拖到后院去,打三十板子!”
长生听着要打三十板子,唬得一张脸都白了,两旁来了几个婆子,二话不说将他拖走:“快些走,莫要脏了大奶奶的地!”
“妈妈,妈妈,轻些打!”长生战战兢兢的求着情:“看在咱平常没做过什么错事,妈妈们手下留情!”
几个婆子笑了起来:“你还没做错什么事?帮着大少爷逃去华阳,这便是大错!只不过大奶奶打你三十板子是在说气话,她心肠好得很,可不会想要你半条贱命,咱们轻些儿打,保证你屁股上开花,不伤筋脉也就是了。”
婆子们说到做到,三十板子下去,长生虽然被打得哭爹叫娘,可究竟身子没大碍,只是皮肉吃了点苦处。回去修养了大半个月,身子也就将养好了,容大奶奶吩咐长福替了他做贴身小厮,他便落了个打扫院子的差事。
长生没怨言,毕竟是自己做错了不是?本该好好劝着大少爷的,可自己没做到,本来就该罚。只是他却有些心疼大少爷,怎么精神忽然就没以前好了,每日里见着面,笑容特别少,全然不是以前那个大少爷了。
“唉……”长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就是连杨老夫人过江陵来,大少爷也没那般高兴劲头了,原来他是最喜欢黏着他外祖母的哪。”
长福默不作声,跟着大少爷快两个月了,就不见大少爷爽朗开心的笑过,害得他心里直发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做好,大少爷不高兴哪:“长生,我去与管事妈妈说说,还是你去伺候大少爷吧,我真没摸准大少爷的脾气。”
两人正说着话儿,就听着有人在院子门口说话,站起身来望了过去,一群穿红着绿的丫头拥着几位小姐往这边走了过来,院子里头花开得正盛,可她们从绿树丛中走过来,比那团花锦簇还要颜色娇艳。
“大小姐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一溜烟的喊了过去,长生长福丝毫不觉得拗口,容家的众位小姐个个都性子好,除了那位姨娘生的三小姐,走路脑袋抬得高高,好像看不起人似的——其实她只不过是个庶女,可那架子竟然比嫡女还要端得足——也难怪,她那姨娘是老夫人的外甥女儿!
“长生,我大哥可在?”春华走了过来,见着恭立在走廊那处的长生,笑着添了一句:“你可全好了?能坐了?”
“劳大小姐记挂,全好了。”长生指了指书房里头:“大少爷该是在歇息,好久都没召长福进去伺候笔墨了。”
“哼,这大好春光不赶紧读书,还赶偷懒,亏得他还说明年要去参加科考哪!”春华笑意盈盈,一步踏上了汉白玉的台阶,淡红色的提花抽纱裙子从那台阶面子上划了过去,一抹淡淡的春意。
她身后跟着夏华与秋华,五小姐冬华穿了一身大红色的小夹衣,下边是同色的一条裤子,上头绣着穿花蛱蝶图样,被奶娘抱在手里,奶声奶气的跟着春华说话:“哥哥偷懒,真真是要不得!”
“谁在背后说我偷懒?”门边露出了嘉懋的一张脸:“哼,可被我听到你们说我坏话了。”
“哥哥,你醒了?”春华瞧了瞧嘉懋的脸,见着不似平常瞧见的那般不快活,心里高兴,果然带了冬华来,嘉懋便开心多了。
冬华望了望嘉懋,两只手抱着奶娘的脖子,躲到了她的肩膀窝窝里,不敢抬头:“哥哥,是大姐姐说你偷懒,冬华没说!”
众人听了都哄笑了起来:“冬华,方才我们都听到了!”
冬华不抬脑袋,小脸蛋埋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嘉懋见状走了过去,伸手将她抱了过来:“哥哥是偷懒了,不应该,冬华以后每日来督促哥哥,好不好?”
见嘉懋没有生气,冬华这才敢正眼看嘉懋,她眨巴了下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点了点头:“大哥,以后冬华每日都来你书房一次,你可不能再偷懒了喔!”
春华站在一旁,笑着看了看嘉懋,心中琢磨着怎么开口说出来意,这些日子她见嘉懋心情不好,一心想要让嘉懋快活起来,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有摸得清门路。
嘉懋从华阳回来便兴致缺缺,这定然跟那位骆大小姐有莫大的干系。上回外祖母来江陵,骆大小姐托她带了些礼物,自己与秋华都有,唯独却没有嘉懋的。
春华原以为相宜怎么样也会给嘉懋捎些东西,可没想到竟然是没有只言片字,难怪嘉懋会这般沮丧,他们之间肯定是有了分歧。春华见着嘉懋那神色黯然的模样,心中难过,只想冲到华阳去问清楚,相宜为何要这般绝情,让她的大哥黯然伤神至此。
“大哥,现儿春色晴好,我们想出去游玩一趟,你去不去?”春华笑着看了看抱着冬华站在走廊上的嘉懋:“路途遥远,我们总要找个男子来保驾才行。”
“你们要去哪里?”嘉懋有几分奇怪:“说得这般神神道道的,莫非要出远门?去广陵?外祖母不在呢,宝柱也没在,不好玩。”
目光落在庭前的落花之上,嘉懋的心“扑扑”的跳了起来,难道是要去华阳?
☆、72
华阳,这两个字才一闪过,嘉懋心中便有着幽幽的痛。
他忘不了在茶树从中,她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里透出的拒绝神色。她是认真的,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矫情,她完完全全拒绝了他。
回到江陵以后这些日子,嘉懋过得浑浑噩噩,他一直在想着自己究竟哪里没有做好,让相宜如此不相信自己,即便他冒着父母亲的责备赶去华阳看她,她却没有领半分情,只是劝着他赶紧回华阳去。
这莫非就是前世欠了她的,今生要来偿还?
前世因着他的软弱,他放开了手,让她遭遇了那么多不幸,今生她反过来要折磨他了。
嘉懋每日晚上都辗转反侧,很难入眠,一直要到夜深时分,更漏滴滴听得格外清楚,这才沉沉的合上了眼睛。有时候,他靠在床塌,望着一线洁白的月光照在床前,冷冷的清霜一般,心里却有一种焦急的燥热,他想不出来自己为何会如此心烦意乱。
他不该跑回来的,他应该坚持着留到她身边的,嘉懋不住的在责备自己,如何听了相宜几句话便觉得心中难过,脸皮有些发热,一口气就跑回来了?他不该留在她身边婉转解释,将自己对她的那一份坚定都说出来?
嘉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自己二话不说回了江陵,现在要是再回去找她,却没了借口。现在春华她们过来找自己,说得这般神秘,莫非是想要他一道去华阳?
心中犹如有一簇小小的火焰在跳跃,止不住的欢喜要从心里流露出来,嘉懋假装镇定,望了春华一眼:“你们究竟要去哪里?若是到陵江旁边去踏春,喊些下人跟着去便是了,也不过小半日功夫。”
“哥哥,你怎么变这样笨了?”春华笑着摇头:“自然是要出远门。”
“出远门?”嘉懋更是觉得一颗心狂跳不已,喉咙有几分干涩,竟是说话不出:“要去哪里?”这几个字一出口,嘶哑啁哳,嘉懋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他的声音,冬华贴着他的脸孔,奶声奶气道:“大哥,你的头上全是汗,是抱着冬华觉得很热不成?”
嘉懋拿出帕子来擦了擦,月白色的丝巾上湿漉漉的一块印记,他将冬华抱着摇了摇:“热归热,大哥还是想抱着冬华!”
冬华咯咯的笑了起来,旁边春华也嘻嘻的笑:“二妹妹说没去过华阳,要我们带她去跟相宜玩,还想着要去看看三妹妹的珍珑坊呢。我们想来想去,还是让大哥你带着我们走才行,要不是不放心。”
“你们……跟母亲说过了?”嘉懋只觉得心越来越慌,额头上的汗珠子又出了一层。
“说过了说过了,母亲也答应下来了。”春华很是得意,眨了眨眼睛:“你就别管我是怎么和母亲说的,反正她答应了。”
冬华抱着嘉懋的脖子嘻嘻的笑:“哥哥,你别信姐姐的,是父亲答应的。”
春华跟容大奶奶说想去华阳玩耍,容大奶奶只是不乐意,后来容大爷发了话,让嘉懋顺便去华阳金玉坊那边瞧瞧,顺便可以带着春华姐妹们出去游玩,容大奶奶这才勉强答应下来:“那我也要跟着去。”
前头一次,放任着嘉懋宝柱带着春华秋华去了华阳,即便是有几个得力的管事婆子跟着去,还是有些不妥当,这次可不行,自己总得跟着去。二弟妹娘家就在华阳,央了她一道过去,这样也算是有个照应。
对于嘉懋来说,不管是谁跟了去,能到华阳就是好事,他笑着看了一眼春华,点了点头:“那好,一道去。”
“大哥哥今日心情不错呀。”夏华拉着秋华的手,两人笑意盈盈:“总算是见着大哥哥脸色好起来了,果然这人是不能被关到屋子里边,大哥哥就是关在书房里看书看得久了,心情才会烦闷。”
夏华穿着一件粉绿色的春衫,套着粉白色的半臂,瞧着就如外边的梨花树,粉绿里透出粉白来,配着她一张圆圆的脸盘子,圆圆的眼睛跟粉嘟嘟的小嘴,很是可爱。
“到了华阳,可得让你来做东了。”嘉懋伸手拉了拉夏华的垂髫:“你外祖家可是华阳的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