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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臣_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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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隽寒的膝盖已经被磨出了血,膝盖上鲜红的血迹浸透他单薄的衣衫,他一步一叩首,目光始终平视着前方,全然不顾站着的人的视线,他一向都知进退,不过是一场刻意的羞辱,没什么承受不了的。

和铃早早就背过身去,不忍再看,眼眶早已红透,薄肩微抖,浓重的辛酸漫上心头。

莫约过了半刻钟的时辰,赵隽寒才屈膝移到文苑宫的大门口,刘晋站在门边守候着,朝里边喊了一声,“督主,人已经过来了。”

过了一会儿,先是一声轻笑,而后才传来一道凉薄的声音,“送三殿下回去吧。”

刘晋应了声诺,这才抬眸瞧了瞧面前的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殿下慢走。”

赵隽寒不慌不忙的从地上站起来,晚冬的正午依旧是很冷,唇齿早就泛起了白,可这张脸上却是没有半点情感上的波动,这样声势浩大的一场羞辱,对他来说竟是什么都算不上的。

刘晋吃惊于他的表现,不过一瞬就又想通了,这宫里头什么样的人精没有?他不仅聪明,还能忍,若是运道足够好的话,将来成为人中龙凤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可惜了,早早就得罪了督主。

赵隽寒转过身,一瘸一拐的离开了文苑宫。

和铃这才敢回头,红着眼凝着他僵直的背影,垂在半空中的手死死的握成了拳头,她脸上伤口的血迹已经凝成血块了,方才不觉得疼,这会儿倒是感受到了明显的痛意。

和铃自嘲的笑了笑,纤细的手指不由得抚了上去,轻阖眼眸,耳边还回荡着宋端离去前的威胁,他不准她治脸上的伤,他刻意的在她的脸上留下一道疤痕,和铃想不通这是为什么?

和铃也懒得去猜,宋端那样的人物不论是过多少年,都是她惹不起的,那就只能尽力躲着了。

和铃还要回司膳堂交差,她顶着一张可怕的脸回去时,把里边的人都吓了一大跳,一个个的跳离好几步远,倒是司膳嬷嬷一点都不吃惊,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既然是督主发话的,那就是我也没有办法了,你回去好好歇两天吧,这张脸是做不得送膳的差事了,往后你便留下给厨子们打打下手吧。”

和铃点头,“谢嬷嬷体谅。”

和铃用手撕了撕外边的血痂,顿时划痕上的血又溢了出来,她用手抹了抹,半张脸都染上了血迹,她笑了笑,竟也不知自己在笑什么。

和铃知道赵隽寒肯定是比她先回来的,她想起来他卑躬屈膝被踩在脚底下的模样,想起他风轻云淡接受折辱时的模样,胸腔中的酸涩感越来越重,她深吸一口气,指尖搭上门把,轻轻推开门。

赵隽寒坐在地上,背靠在床边,他闭着眼睛好似睡着了,呼吸间也不见起伏,就好似死去一般,白皙至透明的脸庞的额头上有个清晰的红痕,血肉模糊。

和铃缓步走到他身旁,轻轻蹲下自己的身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打量着他,近的好像连毛孔都能看清楚。

赵隽寒的睫毛忽然动了动,他轻轻笑了起来,然后缓缓抬眸,问:“看什么呢?”

和铃忍了好半天,开口时还是不由得哽咽了,她问:“你是不是很疼啊?”

赵隽寒一愣,摇头,“不疼,真的不疼的。”

和铃的手不敢去碰他的伤口,她吸吸鼻子,滚烫的眼泪随之落下,“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今天如果不是她连累了他,他不至于会被这样折磨。

不等他开口,她又说:“下次,你不要管我了。”

赵隽寒用手指替她拭去泪痕,神色温柔的很,没有说话。

和铃别过脸,喉咙干涩道:“我去拿药,你的伤很严重。”

赵隽寒没有阻止她的动作,只是目光也未曾从她身上移开,她从柜子里翻出自己之前调好备用的伤药,跪坐在他面前,她身上仿佛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她神情认真,漆黑的瞳孔里只能看见他一个人。

不得不说,这个认知让赵隽寒觉得很开心,连带着额头上的伤都没有之前疼了。

和铃很快就替他清理好了伤,腿脚跪久了都开始发麻,她准备站起来时,赵隽寒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大力将她拉进怀里,她往他胸膛里一倒,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赵隽寒抬起她的脸,仔细的看了看她脸上的伤疤,指尖轻轻在上面摩挲着,一丁点都不害怕他眼里所倒映的丑陋的画面,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现在无法做的事,他不想承诺。

总有一天,加诸在她身上的伤痛,他定会让宋端千倍百倍的尝还。

赵隽寒叹息一声,主动的环上了她的腰,呢喃道:“你怕不怕?”

和铃垂眸,“怕。”她拉开他的手掌,从他的怀里出来,打了盆热水,清洗干净沾满血污的侧脸,上过药后刀痕很快就结痂了,食指长的伤疤在白皙的面孔上还是很显眼,宋端应当把控好了力道,并不是不能治愈的那种,只是他下了命令不准治,那她从今往后只能顶着这张有残缺的脸。

宋端不愧是心狠手辣的西厂提督,对小姑娘下起手来,也真的是狠。

和铃照了照镜子,啧啧两声,心里想着,可真是够吓人的。

她转过身,笑着问他,“是不是很丑?”

赵隽寒极为认真的摇头,“不丑。”

她的五官生的好,等将来疤痕淡了些,不仔细看真的不会觉得丑陋。

和铃只把这话当成宽慰,不过就算是假话她听着也挺开心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照例是和铃睡床他睡地。

和铃将被子拉过头顶,内心的悲怆突然铺天盖地而来,白日里不觉得有多伤心,这会倒是委屈的不得了。

说到底,她也才不过是十几岁的孩子罢了。

她闭着眼,被子压在眼皮上,泪光溢在眼角处,她想到很多事。

很早之前,和铃并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她有疼爱她的双亲,有宠着她的兄长。

和铃躲在被子里小声的啜泣,她不想惊动地上睡着的人,殊不知,赵隽寒并未合眼,他也睡不着,不是不困,是听着她小小的哽咽,难受的睡不着。

和铃朦朦胧胧之迹,想到了远在江南直隶的哥哥,她的哥哥已经改名了,若想参加科举就必须得改个名字,上次见到哥哥已经是两年前,他摸着她的头,说很快就会留在京城。

和铃也不知道现今哥哥有没有过来,哥哥从来不跟她说以前的事,也绝口不提和家的往事,和铃能知道的不过冰山一角,她记得他们不仅还有大伯这家亲人,应当还是有一个舅舅的。

大伯母说漏过嘴,说哥哥长的很像舅舅,外甥总是像舅舅的。

和铃对这个舅舅没什么记忆了,只记得她小时候曾被这个舅舅抱过。

快到子时,和铃还是没能睡着,眼泪跟水似的不停的流,偏生她又是那种不出声的隐忍的伤心,细微的声响落在赵隽寒的耳里就放大了许多,他直挺挺的躺着,原不想让她察觉自己未睡,不过此刻他改变了注意。

赵隽寒从底下摸上床去,大手大脚的环着她娇俏的身躯,连人带被的一起抱住,怀里的人身体一僵,好半天才将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她一双杏眼红红的,启唇还未说话之前,他就将手伸到她脑袋后,往自己胸前一按,语气淡淡的,但还是带了一丝怜惜,“哭吧。”

和铃没能绷住,小手揪着他的衣衫,放声大哭,她边哭边打嗝,“我的脸变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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