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又想起知薇来。大雨当天他就让人去给她扶过脉。听太医说她脉象平稳,只需吃两帖调理的汤药。
这几日也不曾听说她病了,倒是比自己更抗得住。
幸好那天的披风给了她。只是她没事儿,他却是有些难受。生病的人都有点性子,皇帝也不例外。本想彻底忘了知薇,偏偏怎么也没法儿从脑海里赶跑。皇帝便索性破罐子破摔,叫了马德福进来吩咐:“去,着人去花圃把沈知薇给朕叫来。”
马德福半句没打听,应了声就出来了。他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就看那天皇上对沈知薇的样子,就能知道这位万岁爷心里的想法。
天子也是人,是人就会动情。沈知薇长得不错,也算乖巧懂事,若能让她侍候皇上倒也是美事一桩。马德福十分心疼皇帝,后宫这么多女人,竟没一个知冷知热的。平时皇上心里有什么话,连个说的人也没有。
他是真心盼着有个人能成为皇帝的解语花,好让皇帝繁忙之余也能松泛松泛。
因知道知薇的重要性,他没让别人去,特别吩咐徒弟小庄子亲自去请。小庄子也不笨,早就看出这里面的端倪来,一听要去请知薇,便冲马德福笑:“师父,皇上这回是真动了心思了?”
马德福斜他一眼:“小兔崽子,皇上的事情几时轮得到你来管。赶紧去别耽搁,皇上这会儿正难受呢。你让知薇收拾爽利点,回头让皇上高兴高兴。”
小庄子跟知薇算是老熟人,见了面也不含糊,把马德福吩咐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知薇听得直皱眉头,这是拿她当看戏的,准备让她表演点什么好让皇帝老儿高兴高兴吗?
不过听小庄子说皇帝不大舒服,她也有点不好意思。那天她抢了对方的衣服,还把雨水灌进他脖子里。这病其实是为她得的。
皇帝为她得病,她这得是多大的脸面也是多大的罪过啊。她真怕折了自己的寿。
去养心殿的路上,她心里惴惴的。偏小庄子还在旁边絮叨着“数落”她:“姑娘怎穿得这般……素净。”
明明让她换身鲜亮的,怎么搞得跟孝服似的。想想花圃那个破地方也没好衣裳,也就算了。继而又说:“回头见了皇上姑娘好生侍候着,若皇上高兴了必定有赏。”
知薇心不在蔫,只不停地“嗯”“啊”地应付他。小庄子倒不嫌累,一个人说得挺欢快。甚至一时兴起说漏嘴,说出恭喜她之类的话来。
知薇心里满不是这么想。皇帝叫自己过去祸福不知,运气好呢说两句就放她走了,运气不好就难说了。他那天最后说的那句话还在耳朵边响,这两天她细细品了品总觉得话外音其实是这样的。
皇帝其实是想说,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死人。就算死你也要死在宫里。
如果他真不放自己出宫,她要怎么办。一辈子当个花圃的宫女?老了就跟梁嬷嬷似的,无儿无女孤身一人,连个知冷知热的都没有。
那样未免也太惨了。
她这般想着,脸色就更难看了。进了殿后先撞见马德福,对方立马冲她一唬脸:“姑娘这是怎么了,皇上召见这般不高兴?回头该惹主子生气了。”
知薇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立马谢过对方,脸上勉强挤出点笑意,跟着他进去见皇帝。
皇帝正靠在躺椅里休息,因头疼得厉害,一只手揉着太阳穴,眉头微微皱起。听得马德福说知薇来了,他也没睁眼,只摆手示意对方下去。
燕禧堂里很快就只剩他们两个。知薇立在那里两手交握搁在身前,想不好要不要上前行礼。皇帝看起来确实不舒服,白净的脸上泛着微微的红,不像那日那般精神。
皇帝揉了几下头觉得不痛快,睁开眼睛盯着知薇打量一番,开口问:“会侍候人吗?”
知薇吓得心脏差点停跳,还以为皇帝要召她侍寝,赶紧否认:“回皇上,奴婢不会。”
“也是,你自小就不缺人侍候,进了宫也是当主子,侍候人的活儿确实不会。倒是我高看你了。”
话里透了点不悦,知薇却是听明白了。原来他说的只是字面上的意思,是她脸太大给想歪了。
于是她立马改口:“奴婢嘴笨手也笨,侍候人不大拿手。不过端茶递水还是可以的,皇上有什么吩咐,只管让奴婢去做就是了。”
“会沏茶吗?”
知薇想想,花圃里没有沏茶的工种,刚想摇头,想想不对又改口:“皇上想喝什么茶,奴婢请庄公公给您沏去?”
皇帝差点笑出声来。她倒会偷懒,自己不会竟要使唤自己手底下的人,算是有点小聪明。
他又仔细看了她好几眼。穿得比那天略好一点,但还是寒酸。想想她从前当贵人也是嫔妃里混得最差的,如今这样倒也不出奇。
再看脸色倒是不错,精神也比自己好。叫她来干什么他本没想好,这会儿见着本人了,倒是有了点心思。
“过来,给朕敲敲腿。”
感冒发烧身上酸得很,皇帝也需要缓解一二。
知薇得令上前来,想着从前电视里看到的情景,蹲在皇帝身前,开始给他敲腿儿。她没敢敲得太重,两只小拳头轻轻打着,就跟弹棉花似的。
皇帝便又道:“重一些,午饭吃得可好?”
“还成儿,菜不多,但吃饱了。”知薇顺嘴接了一句,然后才明白是被嫌弃了。于是加大力度继续敲。
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慢慢的才品出味儿来。这地方看起来像皇帝的寝宫,隐约能看见里头纱帘后摆着的龙床。皇帝一个大男人离她这么近,她还在给人敲腿。虽然隔着几层布料,到底算是亲密接触。
知薇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和个男人这般亲近。
她不由有些脸红,耳朵根烧烧的。
☆、第38章 感动
皇帝却很享受。
虽然身上依旧不爽,但有她在身边,心情却没来由得好了起来。她其实不大会侍候人,敲腿的时候力道掌握不好,一会儿重一会儿轻,还老在一个地儿敲,都不知道换个地方。敲得他那块大腿肌肉隐隐作痛,别地儿却依旧酸胀得厉害。
可皇帝没出声打扰她,只眯眼盯着她看。她看起来挺认真,可仔细观察却发现原来正在走神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屋子里燥热,她的脸颊红红的,眼神有些游离,目光似乎盯着空气里的某粒浮尘在看。手上的力道渐渐变小,频率也降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敲个腿而已,有那么多可想的吗?
他哪里猜得到,知薇竟是在害羞。这个男人以前是自己的丈夫,现在成了顶头上司,无论哪种身份,他奴役她都符合这个时代的风俗习惯。
可她还是不好意思,心突突直跳,生怕一会儿皇帝还会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敲腿就忍了,若他想要再进一步,自己该怎么拒绝呢。
皇帝瞧她眉头紧皱像是在想什么,便问道:“你这琢磨什么呢,把脸琢磨得这么红。”
“啊?”知薇愣愣地抬头,才发现皇帝已经坐了起来,正凑在自己面前,一双漆黑的眼睛近在咫尺,仿佛能看透人心。
她赶紧低下头去:“奴婢没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