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地方也就罢了,眼上中箭还能有意识的逃跑那就真不容易了,老胡自忖自己是做不到的。
“郑老六当然硬气,不过这也证明射箭的人力气不足。他若能一箭贯穿,那郑老六再硬气也是跑不了的。而且你再看郑老六的衣服鞋子都好好的,连护镜都还挂着。”
老胡啊了一声,不明白他为什么特意说这些。崔二郎在心中骂了一声笨蛋,面上却丝毫不露:“郑老六的衣服是新得的,虽不太合身,布料却都不错。一般人见了恐怕都是想要的,就算这人不在乎这个,可这护镜也是个稀罕物件,自己不戴,送人也是好的。这一切都证明杀郑老六的是个新手,他杀了人却不知道要收什么东西。他箭法精湛,却没什么力气,所以杀郑老六的应该只是一个少年,最多有一两个同伴也都应该是小屁孩。老胡,想不想发笔小财?”
说到最后他一笑,老胡已经完全被惊住了,他知道崔二郎是个有能耐的,却没想到这么有能耐!能说的这么头头是道。听他说到发财,他立刻精神一震:“怎么发?”
“既然只是几个小孩,必定是走不远的,找到他们,郑老六身上的东西可就是咱们的了。”崔二郎笑着道,虽然他们抢到的大多数是都归拢到一起算是公中的,可每个人身上都会有些私货。大部分私货他们是放在包裹里,但最重要的却是会贴身携带。郑老六最得将军重视,这私货必也是最值钱得。
老胡听了心中一热:“不过这时候还能找到吗?这天……”
“今天是不行了,明天吧。一会儿回去咱们就说没找到,将军虽生气最多骂咱们几句,说不定还是骂郑老六的多些。明天一早咱们就出来找人,我料那几个小孩是跑不远的。能用弓箭的小孩,想必身上也是有些东西的。”
老胡听了连连点头:“就按你说的办!”
此时刘灿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她正抱着已经烧的有些迷糊的刘静想往她嘴中倒水:“二娘子,你喝一点,喝一点啊!”
她焦急的催促着,掰着刘静的嘴,想让暖热的温水能进去一些,可刘静只是下意识的吞咽,大多还是洒了出来,但她却不管不顾,依然往刘静嘴里灌着,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石守信道:“刘家阿姐,你别这样了,要不、要不水流到这个阿妹的身上更不好。”
刘灿一怔,慢慢的抬起头:“那你说怎么办?你说怎么办啊!”
她的声音里透露着无措和害怕,是的她在害怕,很害怕。她无法想象刘静这样烧下去是什么后果,她也不能接受。她可以说是看着刘静长大的,在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刘静才学会说话。那时候她躺在床上,刘静就趴在那儿阿姐阿姐的叫着,小小的眼里满是好奇。后来她能下床了,刘静就围着她转。她做饭,刘静就在旁边洗菜;她编草鞋,刘静就在旁边整理麦秸、稻草;她练箭,刘静就在旁边看着,然后每中一箭,就会发出热烈的欢呼。
这个女孩全身心的相信着她,崇拜着她,虽然阿张是她的母亲,刘成是她的父亲,但她知道刘静更依恋的还是她。而她又何尝不是?虽然她尊敬刘成阿张和王氏,喜欢刘柱,也把他们当做自己的家人,可要说最在意的,还是这个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女孩。而现在,她竟然要死了吗?
想到这里,刘灿的身体不由得抖了起来。
第13章 芋头(上)
刘灿抱着刘静,她很后悔。
她后悔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出去,如果没有出去,也许刘静就不会烧的这么厉害;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想到这点,如果她早做准备,现在也不至于什么事都做不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就算想到了她也做不了什么,刘家上下得了病,包括王氏自己大多都是硬挺着,实在挺不过去了才会请郎中,而郎中给的方子……上次王氏得病,郎中来了就直接用艾灸灸,灸的王氏脸上起了几个泡才算作罢,虽然王氏好了,但她在旁边看了实在心惊胆战,当时就有绝对不能生病的觉悟了。
“我应该准备一条艾草的。”虽然早先对这种方法很是怀疑,可现在她却觉得如果有个艾草刘静说不定就能好了。
“大娘子若不嫌弃,待明日天亮,我试试给二娘子刮痧吧。”石母突然开口,刘灿一怔,“刮痧?”
“先夫是个游街郎中,虽没什么名望,也会几手医术,我曾跟着学了一些。”说到这里,石母的声音里带了几分骄傲,毕竟现在懂医术的实在不多,她之所以能带着孩子顺利归家,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原因就是这个。
“阿婶懂医术?”刘灿又惊又喜,她知道游街郎中是郎中里最底下的一种,一般这种都是治病不怎么靠谱,还没什么积累的。比如早先那个给王氏艾灸的,就是一个游街郎中。这样的人在她过去看来最多也就和按摩保健店的按摩师一个水平,会几手推拿,能做个火疗拔罐什么的,但要让他们开方子治病,那真要有很大的勇气。不过现在她也不在乎这些了,石母懂这些总比不懂好,想到这里她从怀里拿出从郑老六身上搜到的药丸,“你看这些可有能用到的?”
看她拿出这些石母先是有些惊讶,但随即脸上就露出了难色,她虽然懂一些医术,但她夫君都不是什么高手,更何况她了。不过见刘灿两眼期盼,她还是仔细看了一遍,又都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最后拿出一粒:“我闻着这个有些麻黄的味道,兴许是治疗风寒的。但大娘子,我在这上面实在不是太懂,很可能就看错了。所以这药……”
“你也看不出来吗?”刘灿失望的垂了下眼,接回药丸,随即把刘静抱的更紧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刘静身上更热了,她这么抱着只觉得手心出汗,在这山洞里却是没有丝毫凉意。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相比于昨天,这个晚上却露出了大好月色,虽然只是一牙弯钩,却非常明亮,不过在石洞中的几个人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对方。
没有人说话,除了刘静若有若无的呻、吟,就是石守信有些粗重的呼吸,他在后悔,他后悔自己早先为什么那么贪玩儿没能从耶耶那里学到本领,若他早先多用功一些,现在说不定也就能帮到刘家阿姐了。他小孩子心性,就算比一般的孩子有谋算一些,也总觉得自己的耶耶是顶顶了不起的,而救了他们母子的刘灿也是顶顶好,需要他好好报答的。
他的双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鼓足了勇气:“刘家阿姐……”
“阿婶,你再帮我看看是不是这颗药丸?”就在他开口的同时刘灿也同时出声,石母一怔,还是接了过去,“是这个。”
“多谢。”
“阿姐,你要喂二娘子吃药吗?我、我阿娘的手艺很好的,若是若是……”
“我相信阿婶的手艺很好。”虽然她没见过,但石母敢主动开口相信是有几分自信的,也许这点手艺在现代不算什么,但在此时也是了不起的本领,“但二娘子可能……等不了了。”
她不知道现在刘静烧到了多少度,但她知道她在高烧,而这种持续的高烧绝不是什么好事。石母的刮痧是不是有用她不清楚,也许是有的,可这一夜……刘静能熬过去吗?
选择,没人能告诉她哪个选择是对的。
也许这颗药对刘静不仅没效果,反而会令她病情加重,也许对她产生了别的影响,也许她一吃下就……
在黑夜里,刘灿的脸雪白,但目光却透着一种深沉的幽幽的亮。这样的选择,很多年前她就做过一次。祖母病危,一次次的进重症,意识全失,大小便失禁,无法自己下咽,打入鼻饲靠吸管维持。租屋卖了,三个儿女兑了两遍钱,每个人都筋疲力竭,每个人也都知道老太太是不可能好了,可所有人都在熬。
熬别人先撑不住,熬别人先开口。也许,还想熬出奇迹?
他们是病房里有名的孝顺家庭,每个人都说老太太值了。在很多儿女都撒手不管,互相推脱的时候,他们家的确算是好的,可她的祖母连呻、吟都不能了。
那一个晚上,她独自守夜,握着祖母枯瘦的右手,上面满是皱纹斑点。但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手牵自己去幼儿园,为了怕她被车撞,这只手一直把她拉的紧紧的;给她穿衣服,而在那个时候她总是又蹦又跳问东问西。想着她趴在灶台前,看着锅里的烙饼流口水,抱怨那只手的速度太慢。
她做了错事,打了父亲花大价钱买来准备送礼的茅台,是祖母把她拦在身后,然后带着她到外面去吃拉面。
……
那些点滴,很小很小的事情,在那一夜都翻涌了出来。她握着那只手失声痛哭,泪流满襟,那是她永远也回不到的过去。
第二天她就对其他人说,就这样吧,让老太太安心去吧。没有人反对,但在之后说到这件事,就是她提议关掉老太太的呼吸机的……她没有反驳,的确是她最先开口的。
她做了选择,就要承担后果。有时候她也会想,如果没有她那个提议,如果再坚持坚持,是不是老太太就能恢复意识?这是一个很可怕的设想,但她还是会忍不住的去想。可是,如果让她重新选择,还是会那么做。
她掰开刘静的嘴,把药丸塞了进去,然后开始拍打她的脸,先是轻轻的,然后不断的加重力气,到最后那简直不像拍打,而是重击了。在石家母子都心惊胆战的时候,刘静终于睁开了眼。
“喝点水。”她把一直暖在怀里的水囊拿出来。
“阿姐……”
“喝点水!”她坚定的,不容抗拒的把水递了过去。刘静迷迷糊糊的喝了两口就又想闭眼,但刘灿却不让她睡,“再喝点,多喝点。”
“阿姐,我好困……”
“喝!”
刘静现在已经有些糊涂,她不知道自己在高烧,虽然她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也忘了他们逃难出来,她想闭上眼,可又下意识的想听刘灿的话,就这么迷迷糊糊的被灌进了几大口温水,不过再之后她又陷入了昏迷,任刘灿再怎么拍打都没用,见到这个情况,刘灿也停了下来,只是把她抱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