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主簿月前已升为功曹,据说有意举荐焦仲卿为主簿。
按照焦淑清看来,这的确很有可能,一来是焦仲卿做事认真颇得重视;二来是有方子的买卖在,高功曹把焦仲卿看作了“自己人”。
可是怎样才能在恰当的时机打消焦母的念头呢?
淑清纠结于,是自己开口、还是点拨二哥去和娘亲说。
思来想去,淑清觉得二哥够二,情商实在是令人担忧,估计会弄巧成拙搞砸了这事儿,还是自己开口比较稳妥。
反正焦家的人都知道自己早慧,再超前一点,也不至于太过吃惊。
焦淑清打定主意,便在某夜哺食后,端着一盆热水去了焦母的屋子里。
“阿娘,我给你打来热水,泡泡脚、解解乏。”
焦母笑眯了眼睛:“可沉了吧?快放下。”
“不沉,阿娘,你说咱们家屋子也起好了,剩下的金银还尽够,是不是该添置些田地?”这一份的金银,除了淑清,焦家别的人都不好意思开口取用——真是一户和睦的人家。
焦母把淑清拉到身边胡床上坐下:“淑娘,你虽然是女子,可是能耐一点也不比男儿差。娘怀着你的时候啊,就梦见一轮满月,当时就有游方士说,娘肚子里的这个,必定有出息。”
焦淑清听得大汗:游方士说的这番话估计是搞批发的,是不是他们出师门前的必修课?怎么见人就说有出息、有造化?
淑清连忙把话题带回原路上:“娘,我哪里是有出息的,要我说,二哥才是个有造化的。听说高主簿升了功曹,现在琢磨着让二哥顶了主簿的缺呢。”
焦母这信息没有淑清灵通,乍一听闻、喜笑颜开:“真的?高主簿,不,高功曹真这么说?”
“那还能有假?娘,你看二哥又聪明又孝顺、大哥又勤劳又实诚,娘,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淑清的话甜进了焦母的心坎里。
焦母大笑:“娘倒不指望有多大的福气,就希望你大哥、二哥多子多福、我们淑娘早日寻得好人家。”
淑清却是完全没有被打趣的羞涩:“娘,我的事还不着急,大哥二哥肯定子孙满堂。您看,大嫂这不是又怀上了?”
“你大哥我是不操心了,可是你二哥成亲两年,膝下还是……唉……”焦母说到二儿子的子嗣问题,就变得愁眉苦脸。
淑清揽住焦母的胳膊:“阿娘啊,您都忘记了大嫂可是和大哥成亲四个年头才盼来了小虎子?二哥他们才两年,您急什么?”
“我能不急吗?淑娘,你说,会不会是刘氏的身子骨不行啊?”焦母终于说出憋在心里很久的疑问。
“不能够啊,娘,你想啊,刘家也是从小娇养二嫂的,二嫂不愁吃不愁喝,身子骨指定不会差。再说了,二嫂往日里头疼脑热的都没有,像是那身子不好的人吗?”
焦母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着哪,不然,我可要真后悔给你哥娶了她刘氏了。你看,隔壁秦家的姑娘多好啊,出门子一年就有喜了。我看秦家姐妹都长了一副宜男相。”焦母絮絮叨叨,竟然忘记面前的女儿才多大,就扯这些个。
淑清哭笑不得:原来阿娘还真的打起了秦家姑娘的主意。
“阿娘,可少添乱吧。秦家二姐姐可是个心大的。莫说二哥已经成亲了,她绝对不会做妾,就算二哥未娶妻,也不在秦二姐姐的考虑范围。”
焦母自认为儿子很优秀,怎知道女儿嘴里说出来的意思是,她秦罗敷还看不上自己儿子:“淑娘,你咋知道?可别胡说。我平日里看着那秦家二姑娘圆脸细腰、肤白貌美、说话也细声细气,不像是个心气儿高的啊。”
淑清给焦母按起了胳膊:“阿娘,人家有青云之志也不会到处嚷嚷啊。无非是上次说到思娘和县令家的三公子定了亲事,秦家伯娘透出口风,觉得秦家二姐姐不比思娘逊色,也得找个不逊于此的人家才是。”
焦母闻言大感失望:“这秦家,不过是小户而已,倒是心不小。”
“娘,旁人家如何,有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我二哥现在可是主簿的热门人选,难保没有人眼红的,说起家里的风气。这关头,还是小心行事吧。二嫂早早晚晚都是会怀上的。”
焦母思量,也是这个理,自己的大儿媳,也就是堂侄女儿四年没有生孩子,都熬过来了,没道理二儿媳两年无所出,就被休弃——再说了,刘氏平日确实老实,就淑娘一回:“罢了罢了。娘只是想想罢了。你大嫂四年没喜讯,我不都没说什么?两个儿媳妇,总得一碗水端平了,不然外人也说我老婆子心眼偏。”
“嘻嘻,娘,人的心眼都是偏的吧?”
“瞎说。你这孩子,现在如愿了?就是和你二嫂亲厚,还到娘这里帮她做说客?”焦母年老成精,自然知道女儿一番苦心是为了谁。
“娘,我当然是和阿娘最亲啦!说真的,二嫂确实还挺不错,虽然有时候木讷了一些,不怎么会看娘的眼色,不过最是温柔性子,有她在,二哥当差才没有无顾之忧啊。”
“话是这个理儿,老话也说‘妻贤夫祸少’,刘氏贤不贤还不知道,一个诚字倒是担得起。”焦母叹口气,“光有这些虚的是不行的,女人哪,终究得有个孩子。两年,我再等等两年,两年之后刘氏若是无子,要么给二郎纳妾,要么她自请下堂。”焦母退了一步。
淑清知道这是盼望孙子的焦母最大的让步了:“阿娘,你想想,若是我以后遇到了二嫂这样的境况,该多难过啊。”
焦母想想就大怒:“他们敢!我焦家的女儿,由不得人家挑三拣四!”
看看,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淑清撒娇:“既然阿娘都答应了再缓两年,我看不如让二嫂去县里典个屋子住吧?现在咱们家不缺银钱,二哥若是升了主簿,只会更忙,那您的孙子可就不能及时来啦。”
当初焦仲卿提出带着刘兰芝去县城,焦母不答应。
一方面是因为,接连办喜事,银钱紧手;另一方面是对刘氏犹有不满;最后则是如小何氏担心的那般,怕老二离自己远了,生出分家的心思。
焦母虽然偏心老二,却也知道,若是分家,老大一家仅依靠种地,是过不得好日子的,所以打定主意,至少淑娘出嫁前,是不会分家的。
而现在,焦家经济宽裕;
两年相处,焦母对刘氏的怨气消了;
小何氏都怀了第二胎,刘氏却还没动静;
眼见二儿子要升官,到时候归家的时候更少了。
综上所述,刘氏再呆在家里,怕是两年也难有喜讯。
因此,焦母松了口:“若你二哥真的升任了主簿,就再看罢。”
言下之意已经是松动了。
焦淑清很开心,挽着焦母就说:“就知道阿娘最是嘴硬心软。阿娘,我还给你炖了雪梨膏,清热润肺,您最近不是老是说嗓子干吗?喝那个好。”
焦母点了点焦淑清的鼻子:“小猴精,要是娘不答应,是不是雪梨膏也就不给娘吃了?”
“怎么会!这本就是专门给娘做的,小虎子都馋好久了。”
“虎子也馋?抱过来,我喂他吃几口。”焦母的心态与众多老人没两样,如果说淑清是她的眼珠子,那么焦仲卿和虎子就是“小儿子、大孙子,都是命根子”。
不管怎么说,淑清给刘兰芝又争取了两年的时间,还给刘兰芝弄到了“随夫特赦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