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不着一缕地被那种阴冷至极的寒意包裹了不知道多久,感冒发烧简直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大脑被烧地发昏了。隐约感觉到身后好像有散发着凉凉气息的东西,他下意识地紧贴了过去,随后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舒适的低叹声。被他抱住的东西好像僵硬了一下,随后一只凉凉的手覆上他的额头:“……宜臻,你生病了。”
方宜臻恢复了一丝清明,伸手想去抓那人,却扑了个空。
……只能感觉到,却无法主动触摸到。
他缩回手,眨了眨眼,语气有些虚弱:“你是……墨水?”
它不易察觉地微僵,然后低声说:“我不是。”
方宜臻原本只有五成的把握,见它如此反应,反而有了八九成。他被烧得难受,头昏眼花的,但是思绪却好像脱离了正在生病的身体,变得分外清晰:“为什么不承认?你也是主导者之一,我没有说错吧?”
它沉默了:“……”
“操控阿云、抹消记忆……这些都是你的精神系技能啊。”说到这里,方宜臻不得不感慨一句,他的宠物果然是超神级别的,随便一个技能拎出来都吊炸天了,只不过用在自己主人身上还是有点不太尊敬主人。
它过了许久才低声说:“你怎么猜到的?”
方宜臻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个……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它给他手和口的时候,技巧手法跟其他的主导者一模一样吧……这也太羞耻了。他只好含糊带过:“因为那道士能收其他的鬼,却收不了你,所以我就随便猜了猜。”
其实这也是一个让他起疑的点。他是亲眼看到它魂飞魄散的,怎么可能一个配角会那么多戏,都碎成渣渣了还能拼凑好重新回来?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它不是普通的跟随型数据流,相反,所有的配角npc都是它的拥趸,永远不可能逆反它、杀了它,除非它控制了他们。
这么说来……“那天,是你让那道士杀了自己的?”
方宜臻一想到自己所有自以为隐秘的行动和想法其实都在它的眼皮子底下,忍不住出了冷汗,他现在才知道他的宠物原来戏真的那么多……
它没有否认,圈紧了他,低头在他的颈间轻嗅着:“至少你心疼我了。”
方宜臻心下无奈。它说对了。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在上一个世界里会有两个主导者么?”
一个是邵季泽,一个是墨水。他记得陆离曾提到过一个世界内不能有两股分流共存,一旦他们察觉到彼此的存在之后就会极尽全力攻击并试图抹消对方。也许这也是墨水一直躲着邵季泽的原因?他记得他住进邵季泽家里之后,墨水就把自己关进了小黑屋,从来没有在邵季泽面前出现过。
那时的疑惑终于在此刻有了解释,方宜臻越发有种直觉,墨水的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它没有回答,只是一味地抱紧他,好像是想用自己替他降温,也好像是想通过这种亲密的姿势来换取些微的慰藉和安全感。
方宜臻没有逼问他,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方宜臻想起了自己的通关任务,于是问它:“我要怎么离开这个环节?”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某个关押住了它心底所有的暴戾因子的门阀,它周身的气息突然变地阴狠森寒。
“你又想抛下我了。”它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目光阴戾地好像恨不得把方宜臻嚼碎了咽下肚去,永远永远血肉相融再也无法分离一般。
方宜臻知道了它是墨水后,面对这样的眼神,第一个反应不是畏惧,而是无奈。抛弃,这个词就好像是它的逆鳞,不,不光是墨水,好像所有的主导者都对这个词深恶痛绝,恨到发狂。
这究竟是种什么毛病?
他想安抚它的情绪,伸出的手却只能触摸到一片虚无,它沉默片刻,主动将他的手握紧,力气大地像是要捏碎他的手骨一样。
那只手在细微地颤抖着。尽管它的目光、语气都那么凶狠暴戾,却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样,恐慌而不安。
“我不是想抛弃你。只要你跟我没有解除主宠关系,我们就一直在一起。我不会抛弃你的。”方宜臻反握住他的手,只不过因为烧得厉害,没什么力气。
它呼吸急促了片刻,似有一缕欢喜,很快,好像想到了什么,它又沉寂下去:“……你在骗我。为了能离开我,离开这里,所以你骗我。”
方宜臻急了,这人怎么这么说不通呢:“我没有骗你。”
它幽幽地看着他:“以前你也说过不会再抛下我的,我相信了。可是你说完这句话后,转头就不要我了。”它低低地说:“所以,我明白了,我不能相信你,我只能靠自己。”
方宜臻绞尽脑汁回想自己什么时候对墨水说过这句话、做过这件事了,无果:“难道你想把我永远都关在这里?”
它默认了。
方宜臻头皮一阵发麻。他现在没有技能,没有药丸,也没有退出游戏的选项,难道真的要一直被关着?寄希望于陆离发现不对劲了,然后切断游戏?鬼知道那要过多久,毕竟游戏里流逝的时间与现实世界是不相符的,说不定等陆离发现的时候他都老死了。
他勉强压下内心的躁郁,想了想,既然是由墨水失控而引起的暴走,墨水也在这个世界充当了角色,那么找到红门通关这个环节的主要线索,十之八九在它的身上。究竟要怎么做?那个怂货系统偏偏在这个时候下线,他想要个意见都无处可问,真是被坑惨了。
……等等。
最开始,墨水到底是为什么失控的?
方宜臻努力回想当时离开了那个世界后发生的一切。它说——
“终于能出现了”,这是因为它无法跟邵季泽共存。
“他霸占了你这么久”、“你明明是属于我的”……难道,墨水也对他……?
方宜臻不可置信地微微瞪大了眼。
在这个暴走的世界中鬼至少曾经是个人,它会对他产生爱情他潜意识地以为是角色设定的关系,却没有往墨水真的对他有异样感情的方向去想——毕竟,墨水是只猫啊,就算升级了成精了,也是只会说话的豹啊,根本不是一个物种,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谈起感情来了?
方宜臻本就发昏的脑子立马就乱了,表示自己需要冷静一下。
它以为他的静默代表死心了,不由更紧地抱住他,在他耳边说道:“以后,就只有我和你,不好吗?如果你寂寞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其他的什么。我能给你一个世界。”
方宜臻冷笑一声,道:“你能给我的家人、朋友,都在你的操控之下;无论我接触到的是谁,其实都是你;说是一个世界,事实上只有我和你,是不是?说到底,你只是说的好听而已。”
被戳穿了,它半点不恼。对它来说,方宜臻生气恼怒的样子比心平气和地说着不会不要它要让它心安地多。
“总之,我已经捉住你了,就不会再放你走了。”
方宜臻疲累地闭上眼,不想与它再争辩。现在的它就像饥饿已久的流浪汉拿到了向往已久的肉包子,三言两语要它放手,简直难如登天。
感觉到了他的失望和冷漠,它似乎有些不安,犹豫了一番,还是悄悄地用唇吻了吻他的脸。
那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的吻轻柔地像羽毛拂过一般,方宜臻眼睫毛微微颤了颤,心悸感缓缓传开。
他没有反抗。它按捺住心里的欣喜,难耐渴望地继续用嘴唇亲吻着他,吻从脸侧移到嘴角,最后温柔地覆盖住了他的嘴唇。
它细细密密的舔舐使一股难以言喻的麻痒感从相触的嘴唇间蔓延开来,方宜臻意识逐渐变得模糊。他的大脑里闪过很多念头,最后全都化作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竟有些荒谬地想着,随便它吧,反正一辈子过得那么快,耗死了他就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