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沂看西夏使者的目光,同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将军……
赵瑗张了张口想喊,却又硬生生刹住了话头。她有些难过地垂下头,隐隐有些自责。昨天夜里,她还说他变了,可他哪里变了……还是像原来那样,什么事情都自己扛着不说,无论心里有多难受,也硬撑着不说……
想必对他而言,西夏二字,字字都沾着血和泪罢?
她一直以为,他已经缓过来了。
可如今看来,这些情绪,不过是被他压得太深,一直不曾表露罢了。
“西夏使者可还有什么,要对本将军说的?”他低下头,锋利的剑尖指在了西夏使者的咽喉上,“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哼……回去告诉西夏王,本将军对他的大礼很满意,真是……满、意、得、很。”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分外平静,西夏使者的脸色却更白了。
“滚。”
西夏使者拖着风烛残年的病体“滚”了。婢女们晕的晕、哭的哭,只得带累赵瑗亲自去收拾那几颗人头。种沂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如同千万年前的石头雕塑,沉寂了所有的情绪。
“将军。”
一声低唤惊动了他,他转过头,神情有些木然,自嘲着说道:“帝姬都瞧见了。”
“嗳?”
“我从来……从来不愿让你看见的一面。”他慢慢闭上眼睛,苦笑了一下,“若是你觉得我厌烦,或是嗜杀,或是……我不怪你。”
赵瑗静静地看了他片刻,走上前去,双手环抱住他精瘦的腰身。
“帝姬!……”种沂一惊,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这是我从来没让你瞧见的另一面,你嫌弃我么?”她仰起头,明净的瞳仁里隐隐有些恼怒。
“臣……”
“又来了。我说过我不喜欢这样,你嫌弃我么。”
“我……瑗瑗,我……”他嗫嚅了片刻,表情有些微微的痛苦,声音也低沉了几分,“莫要如此,瑗瑗,我心疼。”
——莫要如此。
——我心疼。
她一点一点地攥紧了他的衣甲,轻轻撇了撇嘴角,笑着说道:“我手上沾染的血,比你要多得多;我心狠手辣的程度,也比你要多得多;我……”
“莫要再说了。”他摇摇头,轻柔却坚决地推开了她,“莫要再说了,瑗瑗。”
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又慢慢垂了下来。
“你晓得官家替我起了什么字?”他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道:“君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