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雨桐诧异:“你今儿不是不值班么?”
程宇说:“临时加班儿,最近三班倒,特忙。”
叶雨桐说:“可是……我爸妈都快到了,你能快点儿来么?”
叶老师认识程宇这几个月,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加班儿”。在她眼里,程宇简直就是天天加班儿,从早到晚连轴转,工作永远都比女朋友重要。
这时是初冬,傍晚的公园里落叶飘飘,寒风瑟瑟,天黑得早,华灯初上。
程宇他们跑到湖边一瞧,哎呦喂,湖面上已经打着灯笼开着探照灯的,好几条鸭子船互相展开激烈的追逐,赛船似的。
潘阳满嘴白气儿地问:“不是有人要跳湖么?人呐?”
报警的工作人员遥遥一指:“就在那只大鸭子船上啊,我们正玩儿命追呢!”
于是小警官们也加入追鸭子的集体行动。
潘阳和程宇驾驶一只大白鸭子。
华哥和大满驾驶另一只大白鸭子。
潘阳一上船又开始牢骚:“这鸭子不是电动的,尼玛竟然是脚踏的?!累死爷啊!!!”
程宇把大衣都脱了,俩人玩儿命踩脚蹬子,呼哧带喘得。这种脚踏鸭子船,是平时小年轻的谈情说爱在湖面上慢悠悠荡着玩儿的,追求得就是荡漾蹁跹的效果,真要是追求起速度来才发觉,跑得比咱姥姥还慢啊!
而且还游不出一条直线,在水里拐着弯儿转着圈儿的!
这季节的北海公园,已经没什么人在湖上划船了,公园管理处临近关门儿才发现,有一只鸭子船被人解开了锁链,蹿到湖上。那想搞事儿的小青年不听劝告,踩着鸭子船就往湖当间儿最深的地方去了,想要在湖心扎一个猛子。
几只鸭子船把那个小青年的船团团围住,劝他别干傻事,赶紧回去。
小青年看起来像大学生,挺斯文的,还戴着眼镜儿呢,呜呜呜地哭着说,你们别过来,别管我,我就是不想活了!
程宇说:“不想活了你也换一种死法儿,咱上岸找别的地方死,成么?这水里可冷了。”
学生说:“这个地方对我有纪念意义,我就要在这里死。”
潘阳说:“你一个猛子扎下去,那下边儿就没多少水,妈的全是烂泥,怪恶心的,你还是别跳了,乖乖,快跟我们回去吧!”
下一秒钟,那学生从船上一个鱼跃,噗通一声,下去了,探泥去了。
一群警察傻眼了,你还真跳啊,不带犹豫不听劝的?这回这自杀的是真想自杀,不是瞎诈唬的!
这可怜见儿的刚跳下去,嗷得一声,又差点儿从水里蹦出来!
初冬的水太冷了,都快结冰了,根本就不是人待的,还没淹死呢,就先冻死了。
这孩子求生欲望作祟,扑腾着,一头抱住石桥下的一根桥墩子,手脚并用往上爬。
石桥附近拦着栅栏,鸭子船过不去。潘阳和华哥跳下去两趟,腰里系着保险绳,游过去,好说歹说地想把那学生弄上来,可是那孩子就是不肯上岸,八爪章鱼似的抱住桥墩子,望着黑黝黝的湖水,酝酿勇气。
这傻孩子是又想死,又怕冷,犹犹豫豫得,准备第二轮投湖自尽的努力。
程宇急得喊:“华子!你先上来,下边儿冷!”
华哥冻得不行了,被同事们七手八脚捞上船,浑身里里外外湿透透的,一边儿扯着喉咙骂娘,一边儿狂呕脏水。
程宇把警服棉大衣脱了,大衣兜里电话这时候又响了。
程宇心急火燎得,接电话的声音就没那么客气:“喂?谁啊?!”
“……”叶老师的声音,“程宇,你到底在哪儿呢?”
程宇说:“我在船上呢,捞人呢!”
叶老师极力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不想打搅你,可是……我爸我妈约了你,八点了,我们等一个小时了……”
周围嘈嘈杂杂乱成一团,程宇听不清楚,在电话里低吼:“我忙着呢,我真没空儿!!!”
等到叶雨桐再往这边儿拨电话,就已经没人接了。
程宇把皮靴子脱了,保险绳系在腰上。
华子捂着棉被,坐在船舱里跟一尊佛似的,闷了好几口二锅头,叫道:“程宇你给我回来。”
程宇说:“我下去。”
华子说:“我都已经湿透了,你就别湿了!”
他其实想说,程宇你那一条胳膊不好使,下去扑腾救人不方便,但是这话不能明着跟程宇说。干这行的,个顶个儿的都是挺牛掰的爷们儿,出任务最忌讳听见同事说“你不行,你靠边儿站”。
潘阳上牙撞下牙得发抖:“我我我,我下去弄那小子,他姥姥的,拿绳儿把他捆上来!”
程宇瞧这俩人冻得那傻样儿,没吭声,扭头自己跳下去了。
他的身体浸入到漆黑冰冷的湖水里,内外几层衣服裤子在几秒钟内透湿,吞没肌肤。浑身的毛孔惊恐地一激灵,骤然就像冻住了一般,四肢的血液都仿佛不会流动了!
忒么的是真的冷啊!!!!!!!!!!!!!
罗战其实这晚也在北海公园。
他在北海的仿膳酒楼里吃饭,跟个长辈级的老朋友喝酒聊天,谈合作的生意。热菜都还没上完呢,罗战这顿饭吃得,右眼皮子砰砰砰乱跳,砸得下眼睑颤悠。
罗战沉着声儿哼唧:“左眼跳财还是右眼跳财?”
旁人说:“左眼是财。”
罗战问:“那右眼跳的啥?”
旁人答:“右眼跳灾啊!”
罗战吃了几口凤尾大虾,嘬了一口酒,越想越心里画魂儿,跑出来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