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口子一个关门一个打人,这会儿人都走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如玉才想开口,见张君也要开口,只得住嘴,示意他先讲。张君理着脑子里的话头儿,刚张嘴,便见丫丫急匆匆跑了来,喝道:“二少奶奶,不好了,秋迎姐姐寻了根绳子,在后罩房搭梁要上吊了。”
如玉冲过去捂住丫丫的嘴,又还生怕布置亭子的丫头婆子们看出形迹来,出了长青苑才敢放步子跑。到了竹外轩门上,张君一把扯住如玉:“无论你信不信,我没有碰过她一指头。”
如玉推开他的指头道:“进了家门别说话,干你的事情去,一切有我。”
大中秋节的,眼看开宴,外面来的亲戚想谋她的二房主母之位,院里还有一个闹上吊的,如玉简直要忙疯了。她带着丫丫到了后罩房门上,止步不前,定定听着。听了约莫三息的时间,里头隐约有轻轻的啜泣声。
这时候她才踏重脚步,急匆匆往里跑去,而后罩房里忽而就起了嚎哭之声,还有王婆在那里喊:“秋迎姑娘,你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啊!你这是要做什么?”
如玉进了屋子,横梁上果真拴着根扯成两条的床单绞成的绳子,秋迎在个凳子上站着,手抓着绳子正在嘤嘤而哭。如玉冷眼上前,一脚就往她脚下那凳子上踢去。王婆不期如玉竟会这样,也怕果真绳子要勒到秋迎,连忙抱住那凳子叫道:“二少奶奶,使不得啊,使不得!”
如玉狠踹一脚踢翻了凳子,秋迎一个不稳,终究没敢把脖子伸进绳圈里,扑通一声掉到了地上,伏在地上真的嚎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中秋,作为灭火小分队的队长,如玉表示:真的很忙!
第65章 中秋2
“都出去, 把门给我关上!”如玉挥退了丫丫与王婆两个,转身坐到把椅子上,并不说话,就那么闭眼坐着。
秋迎哭得许久见如玉不发话, 也不劝她,竟是试不出这二少奶奶的脾气。概因她处理起问题来, 似乎全无章法,但又叫人找不到法子应对。她沉默的越久,秋迎就越心虚, 终于无论真哭假哭,都不敢出声了, 膝行到如玉脚边,静静的跪伏着。
这时候如玉才开了口:“秋迎,当初四少奶奶为何要把你送到我院里来?”
秋迎抽泣道:“大约是四少爷待奴婢有点儿好。”
“不是!”如玉厉声道:“四少爷待谁都好, 那个丫头的手他不摸一下,屁股他不捏一下?但是无论那个丫头,都将那当成是一种羞辱, 所以无事不往跟前凑, 嫁了人就自动避到二院以外, 不踏足书房卧室。可你不一样, 你总以为他摸你是待你好, 喜滋滋等着要做个他的房里人,自己都不尊重自己,别人如何能看得起你?”
秋迎的脑子还是拐不过弯儿来。如玉起身踱到了门口:“莫说爷他没碰你, 就算果真碰了你摸了你还睡了你,那怕你大了肚子,我也有种给你揣下来,绝不会收你的房,所以往后谁要是敢再给你出这些馊主意叫你妄想着要做通房做妾,你就啐到她脸上去……”
她话未说完,呼一把拉开门,外面贴耳而听的王婆避之不及,险些一头撞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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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后罩房,如玉顾不得再去安抚张君,还得赶往大厨房去照料一回。她只带着个丫丫,出门便问这丫头:“关于那王婆,你可打听出什么来没有?”
丫丫回道:“我问过杨娘子,那杨娘子说,王婆原也不是咱们的家生奴才,是咱们夫人娘家原来的旧仆,过了许多年自己找了来,求着夫人收留,夫人才收留了她,使到咱们院里来的。”
如玉心说怪道一身的江湖气息,从姜璃珠的婆子手里收镯子,怂捅秋迎去勾张君,再怂捅她上吊,一瞧就是能搅得家宅不宁的风云人物了,难怪区氏会安排到自己院里来。
但如果单纯只是区氏的人,不该收姜璃珠的镯子来帮她才是,毕竟那日,周燕与姜璃珠两个联手,是要给她没脸的,那肯定也是区氏的授意。
所以王婆身后,估计不至区氏一个主子才对。这老货八面玲珑,有时候还有些用处,又能用但又还得防的紧紧儿的,还真是个妙人儿。
到了厨房与管家娘子聊了几句,如玉才知蔡香晚自打下午开溜之后就没有回来过。做人儿媳妇么,管事不管钱,捞不到油水不说,出了事儿还要受责骂,当然是能躲则躲的好。
忽而身后一阵脚步声,正与如玉说着话儿的管家娘子都恭着腰。如玉回头见是平素很少见面的老太君贺氏,带着隔壁府的一群妇人们。区氏与婆婆的关系还不如她跟自己的三个儿媳妇,十天半月能带着如玉和蔡香晚几个过去请一回安都算不错了,没有区氏带着,她们几个也不敢主动去。
这老太太眉眼肖似大儿子张登,性子十分宽怀,远远见了如玉就赞道:“瞧瞧,我们老二家的这就能上手儿了。多利索的孩子,瞧着就让人欢喜,怪道连我们钦泽那傻小子都非她不娶了。”
二房杨氏陪着笑,问如玉:“可累不累?怎的不找个地儿坐下歇会儿?”
如玉连连摇头,请老太君坐了,与杨氏两个站在她身后闲话儿。杨氏也听闻区氏病了,在如玉面前打听了两句,见如玉也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叹道:“她自来身体好,也刚强要性,今儿中秋都不出来祭月,可见是真的病了。”
老太君贺氏在厨房转了一圈,看过各样祭品,伸手过来扶过如玉的手,捉着她在这府里各处转悠。儿媳妇杨氏和孙媳胡氏两个也知老太太是有话要跟如玉说,自然不会跟来。贺氏扶着如玉沿水边一条石径往上走着,走到一处石几欲坐,如玉连忙将自己随身系的帕子解下了,铺到了那石几上,这才扶着老太太坐了。
贺氏笑嘻嘻道:“来了一个多月,你婆婆给你受的气,不少吧?”
对着婆婆的婆婆,如玉那敢抱怨,笑着应道:“居家过日子,磕磕绊绊是难免的,故意给气受的事儿倒是没有。”
区氏要想收拾谁,也得找个理由,不出错儿找不到理由,她倒也不会故意苛责。
贺氏眼瞅着远处坐了会儿,声音略低了些说道:“你母亲的性子,确实刚强,无比刚强,任谁也欺不服她。我是她婆婆,以常理来论,这永国府,才该是我住的地方。但我与她弄不到一起,也就避到了隔壁去。
当然,若说以孝来论,我为尊,她凡事总得孝敬我,若起了口角,我闹到官府去,难道官府不治她的罪?
但是孩子啊,虽说以孝为治是咱们天下的本分。可孝自何来?孝也是从爱而来。有实心实意的爱,才会有实心实意的孝。天下间所有的情义,由理规范,却是从爱而发,所以我不与你婆婆争,她不爱我,强压伏了又有何意义?”
听这番话,如玉才知整个永国两府中,最明理最有智慧的人原来是这老太太。她道:“孙媳妇们不孝,未能经常过去看您,还望您不要见怪。”
贺氏笑着摆手道:“心意到了既可,你们都是理家媳妇,忙的什么一样,我这人不讲理数。”她握着如玉的手道:“上回你送来那些宣纸,几个丫头都很喜欢,若还有,往后再送些来。”
如玉无长物,接手墨香斋后,给隔壁府几个学规矩的姑娘送了些宣纸,所以老太太才有此谢。
贺氏站了起来,握着如玉的手道:“我说这些,原是想告诉你,光凭乖巧听话,早晚你得叫你婆婆揉掉一身刺去。她心气儿高,偏我那大儿子是个不听话的,这些年弄的她性子也有些左,你在她手下讨日子,不能一味叫她揉搓,凡事动些脑子,不叫她抓住话柄即可。
若是有一日她果真嫌你出身,闹妖蛾子想赶你走,你要早早儿的通知我,我来替你做主。要知道,虽见面不多,可我由心爱你这性子,爱你这模样儿,与我的小钦泽一样,由心的爱着你,欢喜你做我的孙媳妇。”
日头还未落,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如玉不知该如何感谢这老太太,虽说闹了一整日,心里却是暖暖的。
天下间所有的情意,皆是从爱而发。回首到陈家村的那些年,陈安实爱她,安康爱她,一家子的人都爱她,所以那怕日子过的苦累,她的心却舒畅,安然自在。为何,概因生活中有爱,在廉薄的生活中,她无时无刻不被爱包围着。
但张君显然是不爱她的,当然,在离开陈家村的时候,她也没有要求过他必得要爱她。想到这里,如玉又是一声无奈苦笑,如今不必下田劳作就可衣食无忧,丈夫不限制自己的人身自由,拿个亡辽公主的身份,还换得一间体面高尚的店铺可收银钱。
所谓饱暖思淫/欲,吃穿不愁还想贪点爱恋,大概就是她目前的心境了。
中秋祭月,大户人家自然与农家小户不同。祭台设在宗祠院中,在露天,东墙角下置一祭台,贴着水墨绘成的月神像,为一轮明月之中置莲台,台上端坐女菩萨。因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的习俗,这时候一府的男子们并不出来,直到贺氏领着一群小辈们祭完了月,到长青苑落了座,他们才陆续而至。
隔壁府张享是老二,未能承爵,如今也只在六部做着个默默无闻的五品官。他虽不是长子,但因成亲早,儿子生的早,所以大儿子张虎,才是当年贺氏膝下的大孙子。张虎如今亦在军中,在夏州作统兵,他早成了亲,妻子胡氏今年都二十六了。
胡氏身高,体胖,如玉见了也要叫声大嫂的。
今夜蔡香晚托病,周昭又是双身子不见客,伺候与安排席面自然就是她俩的事情。大姑娘张宁带着姜璃珠与周燕先入席,不一会儿老太君贺氏也入了座,杨氏也成了婆婆,不必再伺候婆婆,便坐到了她下首。
一群姑娘们正自嬉闹着,屏风外那一桌也陆陆续续坐满了人。张登和张享两个一落坐,里面姑娘们也就不敢吵了,静静悄悄,鸦雀无声。
老太君贺氏只待丫头斟满了酒,便挥手道:“将中间那屏风撤了。儿子孙子皆是我生的,八月十五团团圆圆吃顿饭,隔着个屏风作甚?”
那隔屏风的规矩,自然是区氏才有的。贺氏出身不高,在丈夫面前一生要强,最不喜《女诫》、《女训》上面那些规范言行的书。区氏以其的刚强与暴性,对于《女诫》和《女训》的倒背如流,治住了大大咧咧的婆婆贺氏,将她生生逼到了二房,直到今天区氏病了,婆婆贺氏才敢自在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