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看那两扇宫门,他也记得杨如钦领兵踏进来的样子。
曹臣予赶紧叫人来打扫,萧定站在院子里,看着众人忙碌。他曾站在这里很多次,那时候他虽然被囚,却从没气馁过。
他耳边隐约传来鼓乐,他漠不关心地听着,心中却渐渐出现那一夜陈则铭用牙筷敲奏的曲子,舒缓处如水遇浅滩,急骤处如暴风骤雨,那牙筷点在桌子上的声音那么惊心动魄,每一击都象是直接敲在他心上。
突然,萧定醒悟过来。
他凝神细听,这居然不是幻觉,耳边分明就是陈则铭当初敲的那调子,有人正在奏。
他吃惊地跨出宫门,左右张望,那节奏铿锵的敲击声因为在宫墙间不断回荡而更显分明了。
身后曹臣予追了出来,那种迭声呼喊万岁的声音让他觉得厌烦。
萧定猛地停步,回身怒道:“住口!”
曹臣予吓得立刻闭嘴。萧定抬起头,那节奏还在他头顶盘旋,不曾消失,萧定难以置信地听了一会,忍不住追逐而去。
直到那鼓声越来越重,渐渐已经近在咫尺,萧定才放慢了脚步。
他已经分辨出那声音来自宫中乐府,全然不是自己以为的臆想。
那敲击声是鼓声,而且是大鼓,隔墙听起来其声震耳欲聋,气势磅礴,雄风烈烈。全然不是自己之前以为的如梦如幻。
这太真实了,真实到他竟然有些惶恐。
那扇门似乎有千钧之重,萧定始终推不开。
他站在门外,将手扣在门环上,却紧握住了那鎏金铜环,唯恐发出任何一点声音。里面的鼓声迈过高潮,似乎是水流渐缓,又突然急促起来,如抽刀断丝一样到最激烈处骤然无声。
萧定愣住,这时候门突然开了。
迎面而来的人看清萧定打扮,骇了一跳,立刻跪倒下来,连声称罪。
萧定恍然不觉,只往门里看过去。见场中立放着一面大鼓,鼓前敲击的汉子赤着上身满身是汗,正将双手鼓槌交到一处,也朝他低头跪下来。
那人面目陌生,从来没见过。
萧定满腔激动一脚踏了空,竟然瞬间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清楚,片刻后醒过神来才听面前的人正道:“……这是太子为迎接路将军得胜回朝,设宴所用的舞曲,臣等正在勤加练习……”
他仔细看,发觉这是乐府一名官员,自己也曾见过的,这时候却无论如何想不清姓名。茫然片刻后,萧定低声问道:“这是……什么曲子?”
那官员道:“这本来是用于震慑敌人的阵前军乐,太子特意叫人新改了,名唤《将军令》。”
这一夜,萧定睡在了静华宫。
曹臣予自然不敢多话,连忙让人把此处清扫干净,再拿了被褥给萧定铺上。自己在地上打个铺盖,至于其他小内侍,当然就只能睡门外或者偏殿了。
这宫殿破旧,少人修缮,当年关萧定的时候,独孤航曾派人来修整过两次,此后就再没人光临。到了深夜,冷风从窗缝里直往殿内灌,房子里虽然燃了火盆,却并不怎么暖和。
萧定倒在床上,听到窗子嘎吱嘎吱地响,还不时被风吹得洞开,不禁喃喃道:“……这窗子……到底还是没来得及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