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过沉默,斟酌般慢慢道:“那事情便是到此为止了?我的死可以止住继续的追查和流血?”
陈则铭看着他不答,没什么表情。
吴过想了想,笑起来:“事已至此,这样的结果何尝不是我所求……似乎也是你所求。但我无不忠之心,却背了不忠之名,世人流传多年后,必然将我与那些不忠不孝之徒相提并论……我怎么能甘心……”
他微微叹息,陈则铭只是看着他,他在等着他真正的答案。
吴过抬起眼,他的目光又坚定了下来。
陈则铭打量着他,意识到自己只怕是胜利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却有些悲凉。
“我还有个疑问,”吴过盯着陈则铭,郑重道,“你这样保那个人的目的何在?!”
陈则铭被他含着期望的目光惊了惊,立刻掉开了眼神。
目的?他微微失神,又看了看吴过。吴过的目光几乎是迫切地盯着他.
陈则铭突然轻蔑笑起来:“目的?目的当然很简单!……那个人,他怎么能这么痛快便死了?我要他活着看,看天下太平盛世,看四海臣服朝拜,看匈奴尽驱,看百姓安居,这一切都是他想做却不曾做到的……当今圣上才做得到!你听好了,是他弟弟,而不是他!你们全都错了!!他引以为豪的!我一件件都会剥掉!!”
吴过惊怒:“你!陈则铭!!……枉我以为你痛改前非浪子回头了……”
陈则铭猛然转头看他,讽道:“我为什么要痛改前非浪子回头?我不过推翻了一个冷酷的君主,拥立了一个仁厚的帝王,那怕错在一时,也功在千秋。”
吴过吃惊道:“不,不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陈则铭突觉厌倦,再也不愿理会这迂人。急走几步,走到门前,突然停了脚步:“不甘心?你出了这道门,立刻可以翻供!!”说罢,他再不回头,推门而出。
吴过看他步入光线中的背影,神情焦急中又带着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和憎恶,欲言又止。
吴过最终俯首认罪,供认不讳说自己暗杀废帝是因为当年遭萧定屡次当众羞辱,怀恨久矣。
他才能原本不算突出,萧定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这么说倒也有人记起当年,萧定确实呵斥过他几次,甚至还曾因故将他贬到岭南一年有余。
其实这理由也不是很说得通,于是也有人猜测其实这说辞之后还有隐情,更有人觉得只怕是新皇帝自己在阴谋弑兄,失败了才丢卒保车,种种说法各色繁杂,却不足道了。
吴过一案因证据确凿,主犯被裁定秋后问斩。李明及陈余等人同刑。
吴过临刑前,陈则铭带着一副上好棺木来到刑场,亲手敬了他一杯酒。吴过低头抿过:“陈兄,当初我救你一命,如今你还我一刀,其实也公平。”
陈则铭面无表情道:“冥冥中万事天定。”
吴过笑道:“九泉之下,我自当为兄祈福。”
陈则铭静静看他片刻:“……悉听尊便。”
阳光下,手起刀落,观者惊呼抽气的声音连绵不绝。
陈则铭似乎真看到当年自己受刑时,吴过手捧圣旨踏进来的样子。
他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