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在宫外时,听说宫里头特别重规矩,本还担心与中宫一起用膳会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性,忍不住想说话。没想到郑梦境根本不在意这些,带头边吃边说。
“周孺人说话风趣,讲起商丘风俗,听起来就别有趣味。”郑梦境指着桌上的一碗酸笋鸡,“给周孺人尝尝。”
周氏夹了一筷,吃起来酸爽可口,又带着鸡肉特有的鲜味,不由问道:“这道菜是如何做的?”学会了正好回去给老爷做来吃。
刘带金笑道:“这菜本非北边儿的,乃是贵黔的特色菜。御膳房新来的御厨是那边儿人,偶然一次思乡才做了这菜。法子倒也不难,只三黄鸡同酸笋。”
“同熬汤一般煮?”周氏喝了一口汤,胃口大开。这道菜口味有些重,不过倒是正对了自家老爷。
沈鲤年轻时候,就已家道中落,虽祖上皆有出仕之人,但大明朝的官吏薪俸极低,很难养活一大家子。自沈鲤的父亲之后,才稍稍好一些。原本穷的时候,家中买不起盐,待家境好些后,便特别喜欢吃些重口的东西。
周氏也道不好,但拗不过沈鲤。六十七的人了,半只脚踩进棺材里,还顾得上这许多做什么。何况沈鲤一生没有旁的爱好,只这点无伤大雅的小趣味,周氏也随着他去了。
只重口吃多了对身子有碍,所以挖空了心思想法子,好能两者兼顾。这道菜用料简单易得,却是可以尝试看看。
郑梦境见她喜欢,便道:“回头周孺人回府的时候,让御厨跟着去一趟,教会了沈阁老家的厨娘再回来。”
“那奴家就却之不恭了。”周氏笑眯了眼。中宫娘娘真真是个好性儿,又体贴人,身为国母,对着自己都不用敬语。这般不恃宠而骄的性子,怪道能在宫中十六年,还受陛下的独宠。
用罢膳,郑梦境就差人去前头看看秦良玉入宫来没有。转头对周氏道:“我听说此次播州之乱,秦氏所率白杆兵于南川斩获甚多。偏她是个谦逊的,还不敢领功。我大明朝便是该有这等女子,这等将士,哪里还需怕北夷。”
周氏一拍手,“可不是。我先前入京时,路上听了此女的赫赫战功,心里就激动了。这可不就是梁红玉的翻版嘛。”
“我之前就一直想见见她,不过石砫离京中实在太远,贸然召见,又怕别人心中起疑,以为宫里对土吏心生旁意。”郑梦境一叹,“自来土吏与朝廷就不是一条心,实在令人担忧。此次播州之乱,亦是杨氏身为土吏却想自立为王所致。”
周氏点头,“按我家老爷的说法,朝廷早就该派了流官过去。可惜陛下受制颇多,这才……”话说一半,她突然打住了。自己在中宫面前说天子的不是,是不是犯了忌讳?
郑梦境见她因说错话而焦急,赶忙安抚道:“陛下也常同我说起这个,所以也一直念着沈阁老能早早入京来,好助他一臂之力。”
周氏还想说些什么,恰好吴赞女进来回报,“娘娘、周孺人,秦氏到了。”
“快快让人进来。”郑梦境扬声道,自位置上起身,朝门口走去。
周氏眼睛一眨,中宫这是打算亲迎?对秦氏这么一个土吏之妻而言,可算是极为看重和优容了。是天子与中宫商量好了,借此机会安抚贵黔的土吏,还是打算重用石砫?
这倒是个值得同老爷说的事儿,只不知今日老爷回不回来。这都几日没见着面了,心里倒是怪想的。
周氏这般念着,身子跟着郑梦境站起来,一同去外头迎人。
刚和秦良玉打了个照面,郑梦境就愣住了。
好高……比普通男子还要高。
秦良玉今日因要入宫觐见皇后,所以穿的是一身宫装。她身量高,因常年领兵习武,所以看起来比普通女子要壮实。女子柔婉的宫装穿在她身上,倒是有几分突兀,像是将男子穿红装。
不过她眉眼间的英气倒让郑梦境印象深刻。
这是一种与林海萍完全不同的感觉。虽然两人都是习武的女子,亦都领兵。但林海萍因过去的经历,身上总带着一股匪气,与秦良玉的浩然正气截然不同。
周氏心中啧啧称奇,这女子瞧着倒与自家老爷有几分相似。倒非容貌,而是周遭的一股子刚直之气。她偷偷朝含笑接受秦良玉行礼的郑梦境瞥去,一高一矮,一强一弱,看起来有几分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