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打发走了小舅,白汐继续去大兴艺术品拍卖公司上班。今天又有几个委托人上门来“推销”自己的古董。陆恒忙得很,她就过来搭把手。这边,一个中年汉子已经和陆恒耗了半个小时了,始终不肯承认自己的古董是假的。
“怎么可能是仿的?!我这就是地地道道的柴窑!故宫博物院都没有!少说十个亿!”
陆恒忍着脾气:“柴窑已经绝世了。宋代就很难得,清代只剩下几片瓷。先生您这东西,看着不老。所以还得斟酌斟酌。”
“所以才是个国宝啊!”那人愣是没听出来他的意思。
白汐昨晚才被小舅和婆婆给膈应到。工作上又碰到这么一个刺头儿,不由得口气也重了。还柴窑?就是她才诞生那会儿,柴窑都非常罕见了:“这东西是假的。柴窑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你这只碗,胎粗的跟砖头似的。不可能是真的柴窑。”
“胡说八道!”那人慌慌张张,开始汗如雨下:“那都是史料的谬误!又没人见过真的柴窑!”
白汐笑了一声,自己倒是在北宋皇家见过几件。不过:“宋代人就说过,柴窑很薄。难以保存。这都几千年了,柴窑就是有,也成碎片了。哪里会这么完整。”
“不!我这可是当初亲眼看着它出土的……”
陆恒把她拉到一边去:“青花,这人肯定是花了大价钱收了这只碗。你别这么直白地告诉他,万一突发心脏病什么的就不好了。”
她点了点头。
最后陆恒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人唬走了。
不得不说,现在捡漏真的是很难。今天过来了二十多件宝贝,每个藏宝人都说自己是十几年前捡了大漏,结果都是假的。
还有更胡扯的,一个农民弄了一个一人高的兵马俑过来。非要说自己这尊是50年代从地里挖出来的。结果碳十四显示,这烧制的泥土都是新的。那农民不肯,还弄出了一套江湖上腥风血雨争夺这尊像的故事来。广大劳动人民,果然很有才。
快要吃午饭的时候,安妮小跑着把她手机送来了:“青花,有你的电话!”
“喂?”
“董小姐,昨天回去之后一直担心你,没跟哥哥吵架吧?”那边的男声很温柔。是谢文湛。
她顿时心跳的厉害:“多谢关心,那个,我们也没……没吵架。”
“那这周六,我们再一起出去转转如何?”那边笑了一声:“如果能把你培养成一个鉴宝大师,我也是很有成就感的。”
她立即答应:“那好的,麻烦谢先生了。”挂下电话,热度还未褪去。要说穿成美女就是好,这等桃花运,真是旁人所艳羡的。
活了一千多年,也该享受一下了。
精神百倍地继续下午的工作,再请教安妮怎么上网。没想到这盒子的操作居然很简单。学习了一下午,再自己摸索了两三天,就会用了。但搜索了程璋的资料,都寥寥无几。只有古陶瓷学术界对他的几句评价。但普遍的态度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她长叹了一口气,觉得替父亲翻案任重而道远。不由得想到之前自己告诉董明堂的,那一个关于程璋曾在37年烧制过莲花碗的线索。这一天她记得很清楚,这个线索应该可以作为翻案的开端。但可惜的是,后来董明堂告诉她:资料已经遗失。
毕竟,那是37年的景德镇。
终于到了周六。她又跟董明堂请了假,说是同学聚会。
到了酒店门口,谢文湛已经在等了。她以为迟到了,过去还道了歉。谢文湛却笑笑:“不,董小姐早到了半个小时。”
“啊,那你……”
“我一个小时前就到了。”他指了指背后的大酒店:“我妹妹今天在里面摆谢师宴。”
“这样啊。”原来谢文湛还有一个妹妹。倒是没有听人提过。
上了车,谢文湛直奔第一家委托人。拐到了郊外,进了一个小山庄。谢文湛把车停在了路边。她左右看了下,没有人家:“委托人在哪里?”
“左边那个摆摊算命的瞎子。”
谢文湛已经走到了瞎子身边,蹲下去和他聊了一番。那瞎子恍然大悟,然后站了起来。麻利地收拾了摊子,要请他们回家去说。一路上,这瞎子走路毫无障碍。分明就不是个瞎子。想来,瞎只是混饭吃的障眼法。
瞎子家又破又旧,但是口气却很阔绰:“我这东西,是一件正宗的元青花!”
第011章 青花
一听这话,白汐先笑了。
元青花,这可是鼎鼎大名的宝物啊。
元代景德镇烧制出的青花瓷,叫做元青花。但是存世量极其稀少。还大多数在国外。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托普卡比宫博物馆,有40件;伊朗国家博物馆,保存了32件。还有100余件在国内的博物馆。只有剩下的100余件,在私人手里。
2005年在伦敦佳士得拍卖场上元青花《鬼谷子下山》以两亿多人民币的天价成交后,国内掀起元青花收藏的热潮。有需求就有市场,所以近年来元青花的仿造和炒作是层出不穷。这瞎子张口元青花,只怕是个冤大头。
东西一出来,她就确定了这瞎子的东西是假的。不过有趣的是,器形和画法倒是非常符合元青花的特征:大花大叶,叶为满色,但花朵不填满色,且外部绘有较明显的空白边线。器形也是标准的元代龙纹罐体型。1
她先发问:“这东西哪里来的?老先生给说说。”
“那我考考你们,元青花的青色染料,叫做什么名字?”瞎子一本正经地笑道。
谢文湛没有回答,只是眼睛一直盯着这只罐子,看得是目不转睛。似乎在掂量着什么。白汐以为他不知道。就接口了:“苏麻离青钴料。”
“哎呦,小姑娘很博学啊。元青花用麻仓土和瓷石作它的骨架和血肉之躯,用苏麻离青和白青釉作衣裳。所以苏麻离青钴料是元青花的身份证。”
“不错。”她点了点头:“所以你判断这只是正宗的元青花?用的是苏麻离青钴料?”
算命的拍了拍胸膛:“对喽!苏麻离青钴料明代的时候就断了茬了,没办法去找了。所以我这件元青花,绝对假不了。”
白汐盘了一下,一时间还找不出漏儿。看颜色,的确和苏麻离青很接近。大概也是中东那边的染料。但,这东西明显是个假货。而且仿的很高明。从纹饰,器型下手。一点破绽都没有。蓝中泛黑,气泡呈微绿色,都符合元青花的特征。
谢文湛这时开口了:“老先生,这东西不旧。青也不是苏麻离青。而是现在巴基斯坦卡山附近的青料。接近苏麻离青钴料。”
“什么?!这东西怎么会有错?!”
“老先生,我们古董鉴定有句话叫:旁证不旁,孤证不孤。也就是说,必须要找到两条以上的证据,才能证明东西的真假。”
谢文湛翻过罐子:“染料的确很接近元青花。但,元代拉坯或脱坯都是手工做的。往往会在器物内壁留下明显的指纹和旋纹。而你这件没有。这是其一,其二,胎太细了。没有气泡。元代的麻仓土粉碎技术没有这么好。”
算命的一下子就像泄了气的皮球。头也不抬,就把他们撵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