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了下来,顾小满望着寇镇,问道:“大人,咋了?”
“头一回上你家去,总得买些东西做见面礼。”寇镇对顾小满说了一句,便率先出去,顾小满跟着一起下车,他红着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大人,啥也不用买,这县城里的东西死贵死贵的,别浪费钱了。”再说了,还不知道他爹娘咋想他和千总大人的事呢。
“这事听我的。”寇镇说完这句话,直接进了一间布庄,他随意扫了一眼,指了几匹布,对店家说道:“把这几匹布包起来。”
那店家见来了大主顾,马上殷切的上前伺候,顾小满看他们千总大人花钱这么大手笔,小声说道:“大人,你别买这么多了,我爹娘他们都是庄家人,买这么好的布料,他们也不舍得用呀。”
寇镇一想也是,于是对那店家又说;“再多加几匹棉布。”
“好嘞!”遇到这么阔气的主顾,店家喜笑颜开的忙前忙后,顾小满则是傻眼了,他本意是劝寇镇少买,谁知反倒买得更多了。
在布庄林林总总光是买布料就花了寇镇好几块碎银子,顾小满估摸了一下,这都快赶上他半年的饷银了,买完后,布庄的伙计帮忙把布匹送到寇镇的马车上,接着,寇镇又是糕点茶酒,又是鸡鸭鱼肉,顾小满简直拦都拦不住,不到片刻的功夫,马车便被塞的满满当当,马车内没地方坐,顾小满只得坐在马车外,而寇镇则是干脆直接骑马,三个人出了县城,往顾小满的老家去了。
出了县城回到镇上,到顾小满老家顾家屯还得走上大半日,眼看着越来越熟悉的地方,顾小满坐不住了,他伸长了颈子望着前方,这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地方,一山一水都是他熟悉的,刚开始到三羊镇大营时,他还时常做梦梦到老家,现在回来了,顾小满高兴的满脸通红。
寇镇扭头,他看到顾小满期盼的神情,说道:“顾小满,到马上来。”
“好!”顾小满没有犹豫,他下了车马,被寇镇拉上马,坐在马上的顾小满可以看得更远,他指着远处的村落,兴奋的说道:“大人,快看,那就是我们乡屯。”
寇镇抬眼望去,远处的村落被掩盖在绿荫中,一条大河绕村而过,有牧童赶着水牛在原野上,这就是生养顾小满的地方,跟他们大元国所有的庄村没有两样,但是想到这里是顾小满的家,寇镇的心里也柔和起来。
正是午后的时候,天气热,一个个光着屁股的小娃们在河里玩水,顾小满指着那条河,他说;“我小时候,也经常在河里划水呢。”
听着顾小满不停的讲着关于这里的记忆,他们的马车也离村庄越来越近,有扛着锄头经过的庄户人,看到陌生的马车,好奇的多望了两眼,当认出坐在马背上的人时,惊讶的说道:“哎呀,这不是顾老三家的四娃嘛!”
寇镇听到有人说话,拉住了马缰,而顾小满见说话的是他们村里的人,开口打了一声招呼,又笑眯眯的说道:“四叔,我回来啦!”
“你不是当兵去了嘛,咋这个时候回来了?”那人见顾小满坐在马上,后面还跟着马车,又是惊又是疑的,当兵竟是这么有出息的事,这才一年不到,就发达啦?
顾小满也不知该咋说,他挠了挠头,望着那人直傻乐。
那四叔这才注意到马背上的寇镇,虽说寇镇自始至终一语未发,但他直觉这人浑身的气质就跟他们庄户人不一样,于是也没多停留,说道;“你们慢慢走,我去告诉你爹娘一声。”
说罢,扛起锄头,撒腿就往村里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差点发晚了。
☆、第61章
顾小满家那几间土坯房,自然跟一年前他走的时候没啥大改变,破败的院子里停着他们一路乘坐的马车,先前在县里买的东西已被搬下来了,堆在堂屋前份外惹眼,罗老汉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帽子扇风,不时朝着屋里望两眼。
家里来了生客,顾小满的嫂子跟几个姊妹们躲在灶屋里没出来,他年幼的弟弟带着村里的男娃们围着马车看热闹,至于顾小满家两个哥哥,没在堂屋里陪着他爹娘待客,也没跟女人们一样躲在灶屋里不出来,两人不好意思待在家里,跑山上砍柴去了。
顾小满回来了,还是骑着高头大马,且带了许多让人眼花缭乱的东西,这事不大一会儿,就传遍整个村里,篱笆院子外,是来看热闹的乡亲,村里的四叔信誓旦旦的说,顾小满发达了,瞧瞧,这马车,这大马,这赶马的仆人……
对于屋外乡亲们的各种猜测,顾小满自然是不知,他陪着寇镇坐在堂屋里,只是屋里气氛十分尴尬,他爹和他娘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各自低下头。
对于顾老三和顾李氏来说,这会儿他俩肯定是震惊的,昨日才接了家书,信上说他家老四要嫁给别人做男妻,俩老知道后,那是各种的闹心,他们又不是啥穷得活不下去的人家,让人知道了,丢人不丢人呢?因此两人接到家书后,先没有声张,夜里商量了半宿,都一致决定坚决不能同意他们老家给人做男妻,谁知还不等他们回信,老四就回来了,还把男方也带回来了,看这样子,男方似乎是个很了不得的大人物似的。
相对于顾小满爹娘的猝不及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寇镇也处于沉默当中,不久前,他和顾小满刚进村子,顾小满他爹娘就带着乌怏怏一群人迎到了村口,其中有顾小满他家里的人,也有村里不相干的人,最后,寇镇在大家伙儿的注目当中,进了这家门,他原本以为他已练就了一身处世不惊的本领,谁知已在屋里坐了大半日,他的耳根还在隐隐发热。
屋里静悄悄的,顾小满扭头望了寇镇一眼,他们千总大人除了脸上有些微微发红以外,神色跟平日一样,顾小满照例看不出他在想啥,顾小满又看着他爹娘,他爹一辈子没出过远门,见过最大的大人物只怕就是里正和秀才了,听他说这人是他们营里的千总大人时,他爹身子都哆嗦起来,已半日没有吭过一声了。
眼看千总大人不说话,他爹娘也不说话,顾小满犹豫了一下,喊了一声:“爹,娘!”
“哎!”他爹连忙抬头应了一声,就是不敢看寇镇。
顾小满挠了挠头,他四处看了几眼,嘴里吱唔了半晌,说道:“那啥,要不先给大人倒碗茶吧。”
顾李氏一看,人家都来了半日,却还没上碗茶,果然不该得很,她赶紧站起来,嘴里说道:“这就去倒,这就去倒!”
说罢,她出了堂屋,直接往灶屋去了,她两个儿媳和女儿们见她进来了,围过来问道:“娘,外头咋样了?”
回到灶房后,顾李氏总算能舒了一口气,她拍了两下大腿,说道;“还能咋样,人家一句话也没讲,也不知道是个啥意思,说来说去,都怪小满,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最起码咱也得把家里收拾收拾吧。”
顾小满的大嫂低声说了一句;“那人往堂屋一坐,看起来唬死人呢!”
“可不是嘛!”顾李氏跟着搭了一句腔,想起她是来端茶的,于是又开口说道:“二妮,赶紧洗个碗,倒一碗茶去,碗用水多冲几遍!”
“娘,我知道了。”名叫二妮的女孩儿去橱柜里拿了一个豁口少的碗,用水冲了好几道,这才倒了一碗茶,他们家庄户人家喝不起茶叶,到了夏日,都是用晒干的大片叶泡茶虽,这种茶树山坡上到处都有,叶子晒干了泡茶喝能解暑,虽说拿这待客有些不大像话,但总比倒碗白开水强。
想了一下,顾李氏又说;“二妮,给外面的老汉也倒一碗茶。”
“哎!”
顾李氏端了茶,便出了灶屋,谁知刚进堂屋,正好听到那寇千总在跟她家汉子说话,只见顾小满他爹嘴里说道:“家里去年的收成还算不错,只是今年不大行,春上来了几场倒春寒,看样子秋收要减产了。”
顾小满听了,忧心冲冲的问了一句;“爹,严重不?”
地里刨食的人最怕的就是收成不好,一年到头的进项全靠地里,要是没了好收成,叫一家老小靠啥过日子呢?他们乡屯已然是很穷了,至于他们家,因人多地少,那日子就越发过得差了。
男人们说话,他们女人是少有插嘴的,顾李氏把茶碗放到寇镇旁边的方桌上,便回到她汉子身边坐下,正好寇镇口渴了,顺手端起茶碗喝了几口茶,顾李氏见他喝了她们家的茶水,顿时觉得这人顺眼了许多。
提起地里的农活,拘束的顾老三显得自在许多,他对顾小满说道:“唉,咱庄户人,可不就得靠老天爷赏饭吃么。”
寇镇便问;“家里总共有多少地?”
顾老三憨笑了两声,他说;“不怕你笑话,家里上等的田地一亩也没有,中等的田地三亩,下等的田地七亩,再就是十余亩的沙地,遇到年景不好,倒有小半年都要饿着肚子呢。”
说到一半,顾老三被顾李氏拉了两下,这顾李氏毕竟是女人,她心思细,见他汉子提起自家的事,总感觉像是在诉苦似的,若放在寻常家里,这些闲话也不算啥,但谁叫这人是要娶他家小满的呢,杂七杂八的说了这么多,只怕人家以为他们想图他家啥呢。
顾老三笑了两声,住了嘴没说话。
关于顾小满家的情况,寇镇已从顾小满口中知道得差不多,会主动跟顾小满他爹搭话,也不过是为了叫彼此不至于太尴尬,只是被这么一打断,屋里又安静下来了。
在他们都不说话的时候,顾小满又坐立难安的,他不停的看着他爹娘和千总大人,思来想去,都不知道该说些啥,想了大半日,最后眼见天色快要晚了,顾小满小声说了一句;“娘,千总大人要在咱们家住几日,他夜里睡哪儿呀?”
顾李氏回过神来,家里来了客,却啥也没安排,她站了起来,说道:“倒是我想差了,坐了这么大半日,铺盖也没安排好,饭也没安排好,我这叫他们去收拾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