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玉罗刹是不同的。
拂月哪怕不说,哪怕深爱着白云城中的一草一木,可是却到底意难平——在她还小的时候,拂月就懂得,其实自己是被抛弃的。她的家人放弃了她,是因为有了阿城,她才重新有了一个家。
这个认知让拂月对叶孤城的感情变得十分天然,他们先是彼此的家人之间亲情的醇厚,而后才是男女之间爱情的炽热和甘美。
并不是没有伤心过的,更何况拂月是这样太过敏感多思的孩子。她也会问自己,是自己哪里不乖,所以才会被亲人抛弃,之后被阿城捡到的么?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拂月,因为等她真正遇见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的时候,这个问题,她已经不再纠结答案了。
所以,拂月能够坦然的面对听风和西门吹雪,却在看见玉罗刹的这个午后,痛哭失声。
仿佛是想要将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委屈和不甘都通过泪水一道蒸发,拂月先是抽噎着,继而就哑了嗓子,只能不停的流着眼泪。
石观音险些被缩在自己怀里哭的小姑娘迫得跟她一同落下泪来,她像是最笨拙没用的母亲,在自己孩子受了欺负的时候,只能想到跟她一同掉眼泪,竟是半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哄才好。
人类的悲喜并不共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心疼忽然就哭起来了的拂月,只是除却叶孤城,却没有人真正理解拂月忽然痛哭的原因——包括惹哭了拂月的玉罗刹。
直觉不能再放任自家小夫人这般哭下去了,叶孤城走到了石观音面前,直接将拂月从石观音怀里拉了出来,然后将人打横抱起,叶孤城对知禾堂前堂的几位点了点头,径直向他们的房间走去。
给小姑娘倒了一杯温水,拂月呆愣愣的,半天也喝不下去多少。
叶孤城叹了一口气,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而后俯下身去,一点一点的渡到了叶拂月的口中。
微热的茶水带着一点点的苦涩,却缓解了拂月的不适。她抽了抽鼻子,忽然瓮声瓮气的说道:“啊呀,忘了问他姓什么了。”
叶孤城的眼神平静,伸手抬起了拂月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姓叶。”
拂月瘪了瘪嘴,眼泪眼见着又有要下来的趋势:“我知道,阿城是看我可怜,连个姓都没有,这才把自己的姓分给我的。”
拂月所言,虽然不中,可是却也和当初的情况相去不远了。叶孤城当年让她跟着自己的姓,未尝没有将这个小姑娘当做是自己的女儿养的意思。不过现下世事变化,原本的“小女儿”已经变成了“小夫人”,叶孤城的嘴角不由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抬手摸了摸拂月柔软的发顶,轻声道:“白云城女子出嫁之后都要随夫姓的,拂月自然要姓叶。”
拨开小姑娘已经有些长了的齐刘海,叶孤城轻轻的吻了吻拂月光洁的额头,继续补充道:“叶孤城的叶。”
这个人说起情话来,居然也是这般的一本正经。
拂月眨了眨眼睛,望着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嘴角微微勾起寸许的叶孤城,忽然就有些想笑了。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一点泪珠,叶孤城的衣襟上,被她蹭上去的泪痕还没有干。只是小姑娘这一笑,却恍若繁花垂露,好看得有些晃人眼睛。
伸出手环住叶孤城的腰,毛绒绒的小脑袋埋在他的腰腹处拱了拱,仿佛是幼兽寻求保护的姿态。叶孤城叹了一口气,俯身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将拂月抱住,宽大的袍袖将小姑娘严严实实的遮住,狭小的空间却让拂月觉得很安全。
许久之后,才传出来拂月比之寻常有些沙哑的声音:“那,阿城,说好了哦,以后我都是要随你姓的,他要是强逼着我改姓,你要阻止他,好不好?”
啧,他家小夫人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玉罗刹那样强悍的男人不好惹。叶孤城失笑,把那一小团团抱起来放在膝上,注视着拂月漆黑的眼眸,叶孤城郑重道:“好。”
窗外,一男一女隔开很远各自站定。
石观音一脸嫌弃的望着捧着胸口,都快飚出面条泪的玉罗刹,无端觉得这次玉罗刹的人设崩得有点快了些。
她内心对玉罗刹的决定并没有什么意见,毕竟那是芷汐的愿望,而且囡囡被白云城也养得很好,一如她娘亲一般的温暖善良。可是到底惹哭了那孩子,石观音对于玉罗刹这个罪魁祸首,还是不怎么待见的。
叶孤城嘛……作为女婿勉勉强强合格。石观音轻哼了一声,不愿再理会那边都要哭出来的男人,转身便走。
作者有话要说: 玉粑粑任重道远。
这却是叔的主观想法了。
无论如何,拂月是被遗弃的。叔不相信哪怕是在那个时候,玉罗刹若是有心,会护不住自己的小女儿。他将女儿送到白云城,一定意义上是逃避养育女儿的责任。玉罗刹的心里当然爱拂月,不过他更爱他的妻子。他选择了寻找妻子和将女儿送到别处,这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西门吹雪和听风作为兄长,九岁的年龄让他们什么也不能做,所以他们轻易的会被拂月接受。而玉罗刹不同,想要让拂月将他当做亲人对待,总是要有一些时间的——也不看看他自己都干了什么事儿!从不出现不说,想要看看闺女还弄得人家六岁的小姑娘担心受怕。作为一个爹,他始终是有些失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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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姑娘们,笔芯~
☆、迟日江山丽。
第六十五章。迟日江山丽。
玉罗刹从没有想过他的囡囡“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对于他来说,这孩子是乖巧可爱也好, 是飞扬跋扈也罢, 她就是应当自由自在的长大, 哪怕日后有一天想要将这天捅出一个窟窿来,玉罗刹觉得, 自己都是愿意给这孩子搭梯子的。
他对这孩子有多少亏欠,面对拂月的时候,心里就能有多柔软。他对拂月没有任何的要求, 只希望她平安喜乐而已。
只是, 千百次午夜梦回, 在芷汐的身影稍稍褪去的空隙,玉罗刹也会设想自己父女重逢的时刻的样子, 年岁日久, 竟也有成亲上百次了。他想过重逢时刻的欢笑, 甚至是怨怼, 却独独没有想到过会把这孩子惹哭。
阿芷一定会怪我的。
玉罗刹隔着窗户,看着伏在叶孤城怀里无声的哭泣的小女儿, 忽然就像是心里被谁狠狠的捏了一把, 疼的那样的真实。
西方魔教所在的大漠之中有一个说法, 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玉罗刹原本对这句话嗤之以鼻, 如今却当真信了几分——这世上除了这孩子的娘亲, 还当真没有哪个女人让他再这样的烦恼过。
就在玉罗刹暗自有些叹气的时候,忽然一个东西直直的向着他的脑袋扑了过来。玉罗刹本是神色一凛,双刀已然快要出鞘, 却在最后的时刻生生的忍了下来。因为他发现,那个向他扑过来的小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他家囡囡的那只胖松鼠。
肉肉:惹哭我们家小拂月的,统统挠死。
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生死之中游离过一遭,肉肉挥舞着短短的小爪子,在玉罗刹的脑袋上一通乱挠。只是玉罗刹的动作太快,肉肉的四肢又太过短小,它自以为神勇无比的挥爪,实际上在玉罗刹看来,却更像是这小东西被他捏在了手心之后的胡乱扑腾。
撸了一把肉肉油光水亮的大尾巴,玉罗刹眉梢一挑,低声道:“老实些。”
肉肉被人揉捏住了尾巴,登时就感觉到了一阵威胁,吓得它立刻就不敢再胡乱动弹。黑溜溜的大眼睛里迅速的蓄满了泪水,小松鼠仰起头来冲着玉罗刹弱弱的“吱吱”叫了两声。
哪怕是个小宠,也是不会被允许在西方魔教的教主面前如此放肆的。然而肉肉的那双大眼睛盛满泪水的时候,看起来竟有几分拂月的□□。这眼神瞬间就戳中了玉罗刹,他的手在肉肉的毛绒绒的大尾巴上顺了顺,轻啧一声,而后无奈道:“罢了,到底是囡囡的宠物。”
在腰间的摸了摸,玉罗刹没有摸出半点坚果,反倒是摸出一根小鱼干,玉罗刹自己扔了一条进嘴里“咯嘣咯嘣”的嚼了嚼,而后递了一根给肉肉,试探性问道:“能吃么?”
肉肉想说“不能”,可是自己最宝贝的大尾巴还握在对方的手里。被人捏住了尾巴,肉肉再也不敢造次,只能委屈的在玉罗刹递过来的小鱼干上啃了啃。
五香小鱼干的味道居然还很不错,肉肉啃了一口,警惕的尝了尝味道,发现里面有一丝丝的自己喜欢的松香,好像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之后,它开始跟着玉罗刹“咔擦”、“咔嚓”的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