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说些家常琐事,倒也乐呵。及至中午朱老太太留饭,赵老太太却是想回去的,朱老太太笑,“尽管留下,我还有话同卿丫头说。”
朱老太太将赵长卿叫到内室,打发了丫环问,“可是有事?”
赵长卿道,“我还在发愁怎么跟老祖宗开口,老祖宗就把我看了个透。”
朱老太太温声道,“你才几岁,我活了八十几年,再看不透你一个小姑娘的心思,也算白活了。若是楚家的事,如今楚家人都去了,你不必再打听了。”
赵长卿深深吸了口气,才压下心中楚酸,强笑道,“这事我早已知道。与其沦为阶下囚,任人凌\\辱,早早去了未尝不是福气。”
“何况,朝中倾轧,说得上谁对谁错。”赵长卿道,“我心里是有事想请教老祖宗。”
“你说。”能说得出‘朝中倾轧’的话来,赵长卿已不算没有见识。朱老太太倒想听一听她要说什么。
赵 长卿道,“我没什么见识,也知道兵部尚书是朝中正二品高官,何况楚将军先时亦为二品守边大将。在史书中,除非党争,不然难有这样大的震动。如今看来,是楚 家越家一系败了。若是两党小打小闹,陛下不见得放在心上,如今一部尚书一位将军转眼成灰,不知那胜者能笑到何时呢?”
朱老太太顿时对赵长卿刮目相看,不答反问,“你觉着胜者能笑到何时?”
赵长卿道,“若权倾朝野,如三国曹操携天子而令诸侯,自然能笑到最后,便是改朝换代亦不为稀奇。若君威尚存君权尚在,陛下如何能容一党独大。”
朱老太太叹,“这就是朝廷了,翻云覆雨,顷时天地,因果还不是转眼即到。”话至此处,朱老太太也明白赵长卿的来意,道,“你大舅爷也是胡子花白的人了,我是想着过几年他致仕,不如回老家过太平日子。”
赵长卿道,“老祖宗说的是。待大舅爷回来,我过来给他老人家请安。”遂闭口不提楚家事。
朱老太太反觉惊奇,赵长卿柔声道,“老祖宗经过见过的事,比我要多的多。更何况在帝都的大舅爷,这些年官场走过,眼光深远是不必说的。楚家大难临头时,我自己家尚且避之不及,将心比心,我如何会说不当的话。若那样,老祖宗也算白疼了我一场。”
“如今我知我想的没错,楚家这仇,总算是报了,我这心,也算是安稳了。”
朱老太太拍拍赵长卿的手,“我似你这么大的时候,不过是想些吃穿打扮的琐事。这世间,吃多大的苦便能享多大的福。还有一句话,没有迈不过去的辛苦,咬咬牙,什么样的日子都能撑下去。”
“我知道。”
我知道,世间没有过不去的辛苦。
我知道,少了谁日子都是一样的过。
可是,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人,没了他,你便觉着世间再无欢愉。
☆、第134章
凌二太太是腊月初才知道赵勇被贬官的消息,当时还吓了一跳,问,“这怎么可能?你姑丈可是将军府的亲家。”
凌腾道,“楚家早被阖家押送到帝都去了。”
“不是你听错了吧?”凌二太太险些跳将起来,“这样的大事,我竟半点风声未闻!”
将军府住哪儿,凌家住哪儿?就是与赵家离得近,凌家也不知赵勇被贬的事呢。凌腾道,“我听说是陛下下的秘旨。楚将军毕竟位高权重,是押去帝都赴审,若在边城搞得沸沸扬扬,难保军心不稳。”军心不稳什么的,也是凌腾自己的猜测。
凌二太太已是六神无主,“那长卿怎么办?”先时她虽然很是酸了几句赵长卿的亲事,但,毕竟有将军府的光沾对大家都有好处,如今将军府一倒,赵勇的官也降了,真是……
凌腾道,“姑妈还不知要如何伤心呢,母亲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家子去瞧瞧姑妈才好。”
凌二太太望着儿子,还是疑惑事情真假,道“我怎么一丁点风声也没听到呢?那楚家那些奴婢仆从怎么办了?也没听人外头张罗着卖人哪?”若是哪个大户坏事,当发卖人口时就够热闹的,凌二太太常去看稀罕。所以对于将军府出事她竟一无所知,凌二太太深存怀疑。
“听说楚将军早知要坏事,提前把家中奴仆的身契都发还各人,赏了银子都打发了。”凌腾道,“如今将军府已经被查封,事情是真真的。”初时他也不信,还亲去瞧了一回。
凌二太太又问,“不是楚将军还有个闺女嫁出去了么?”
凌腾叹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姑娘原是嫁了梁百户,按理连累不到出嫁女,只是随便弄个罪在梁百户身上,楚姑娘哪里能幸免呢。”
凌二太太抚着胸口道,“我的娘啊,幸而长卿没嫁过去。”
“这样说虽有些势利,却是实话。”凌腾道,“若是卿妹妹真嫁到楚家,如今可怎么办是好呢?姑妈姑丈得心疼死,就是咱们,也不好过呢。”
凌二太太直叹气,“原本我还说长卿有福,怎生得这般倒霉。”
凌腾道,“说这个有什么用,卿妹妹恐怕也是伤心的很。我只恨自己消息不灵通,竟然现在方知道,不然,早该过去安慰她了。”
看儿子这兴头劲,凌二太太盯着儿子半晌,忽然问,“你是不是还没对卿丫头死心?”
凌腾脸上微宭,道,“母亲说这个做甚?儿子还小呢。”
想到儿子前年底那场大病,凌二太太叹口气,低声道,“若是做侄女,怎么着都能过去。不是我势利,现在赵家不比以前,你姑丈顷时间便能从千户降到总旗,以后还不知怎么样呢。”
“什 么以后不知怎么样?姑丈是卫所的兵,又不是边城守军,如今姑丈就是降职而已。”凌腾道,“就是姑丈真怎么着,难道就不是咱家亲戚了?以前姑妈对咱们的那些 好处,难道就能忘了不成?娘别挑这些有的没的,如今姑妈再不会提卿妹妹的亲事的,哪怕娘你去提,都不会成。”
凌二太太被儿子一激,立刻道,“有什么不成的?以前他家百户,咱们配不上?难道现在还配不上?我看长卿就是没做将军府少奶奶的命。”
“明日我休息,母亲着紧的打点些东西,咱们去瞧瞧姑妈。”
凌二太太应了,晚上同丈夫说了将军府被抄的事,凌二舅也吓一跳,听老婆细说了,凌二舅道,“暂且先别跟父亲母亲说这事。”老人家年纪大了,若知道长卿亲事出这样的差子,且赵勇又被接连降职,心里不一定受得住受不住。
凌二太太叹,“你说妹妹家怎么这样倒霉呢。”
凌二舅道,“幸而长卿没嫁,如今家宅平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何况妹夫年轻,好生干几年,不怕没有升职的机会。”
凌二太太道,“如今这世道你还不知道,有钱还得有人,差一样都不成。”
凌二舅一家早上便去了,赵勇现今清闲下来,连应酬都少了大半,好在他平日里为人不差,如今骤然被降,为他惋惜的人反居多数。因是休息的日子,孩子们都在家,出来见过长辈。
凌二舅自去同赵勇说话,凌二太太同凌氏话家常,凌腾与赵长宁去了赵长宁的屋子,赵长卿则带着凌三姐赵蓉去了自己屋。
凌腾摸摸赵长宁的头,说,“你是家里长子,这个时候可得学着给父母宽心。”
赵长宁眼圈儿微红,“楚大哥那样好的人,我难受的很,我姐也很难受。”
凌腾温声道,“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难,挺过去就好了,你得多宽慰父母姐妹,更要上进,这才是男子汉该做的事。”
赵长宁哽咽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