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金山几乎被憋出内伤。
站在高台上,胡九龄笑眯眯地看着他。虽然这会沈金山神色如常,可不停挠头的手却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煎熬。
难受吧?更难受的还在后面!
“敢问侯爷,究竟是何等借法?”明明已经知晓全盘计划,面上胡九龄却装得一无所知,拱手不无恭敬地问着。
这一问,问出了台下所有人的心声。尤其是紧邻着高台,前排中间位置最好的那几桌。这上面坐得都是青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阿瑶在书院的师长,以及平日跟胡家有生意往来的各大掌柜。前者关心朝中大事,后者则是单纯地对钦差提议感兴趣。
陆景渊退后一步,状似无意地避开他行礼,不紧不慢地说道:“诸商户所出钱粮,折算抵免日后税赋。”
还真是这样……
不少有先见之明的商贾早已隐约想到此处,这会想法被证实,他们心里别提有多舒坦。
本来嘛……朝廷跟山匪也没多大区别,税赋和打劫都是从他们手里抢银子。经商之人没有文人的酸腐,更没有一般百姓的胆怯,他们最是识时务。向来民不与官斗,朝廷要征募军饷,随便找个理由都行,难不成他们还有什么办法拒绝?本来听到小侯爷说征募军饷时,众商贾已经做好了出血的准备,心里盘算如何周旋着少出点,还有出多少才能不影响自家铺子生意。
没想到峰回路转,拿出去的银两还能抵后面税赋。
本来做好心理准备打水漂的银两,这会竟然还能发挥点作用,一时间他们纷纷觉得赚了。
“西北将士不辞辛劳浴血奋战,保我大夏疆域安宁,护我等走南闯北经商之人路途安宁。多年受人恩惠,这会出些军饷也是应有之义。”
察觉到商户们面露赞同,胡九龄带头表示赞同。
慢一步没说上好话的沈金山,这会头挠得更厉害了。更让他郁闷的是,身后桌上那些相熟的商贾,这会纷纷附和胡九龄之言。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等经商之人亦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能上阵浴血杀敌,难道还不能出点银子让将士们吃顿饱饭,穿些暖和衣裳?”这是个幼年在青林书院读书,肚子里颇有些墨水的商贾。
“当然要出!”
“的确是应有之义。”
有这些富贵商贾带头,后面的平民百姓也纷纷点头,一时间码头上赞同之声不绝于耳。
声音传到画舫内,平王急得像热锅上蚂蚁。
“他竟然拿朝廷税赋为饵,这下谁还会把银子给我们。静观其变?再静下去、煮熟的鸭子都要飞了。”
看到依旧闭目养神的吴有良,他突然间来了气:“吴同知是不是忘了,现在咱们还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得不到银子,你家在西北的侯爷也得不到。到时候他只能他眼睁睁看自己最不喜欢的儿子完成皇命,风光无二。现在已经绕过广平侯府直接封了定北侯,到时再升一级成国公,当儿子的比老子品级还高,这是要广平候回京述职时给儿子跪地请安?”
“你……你要干嘛。”一把匕首抵在了他的喉结处。
“殿下也知道咱们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就休要再说这些辱人之言,无端令人不睦。”
“我、我不说就是,你先把刀放下。”
“殿下着急,难道着急就能想出办法?如今只能静观其变!”略带狠意地说完,吴有良缓缓收回匕首。
抚摸着脖子,平王一屁股坐在地下,裤裆间竟然微微有些热意。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什么,外面再次传来一句话。
“今日在这,本候这添个彩头。诸位商贾中出银两最多者,便可为青城绸市商会首任会首。会首与朝廷官员一道维持绸市正常运转,可直接越过官员,向朝廷奏报。”
什么!
平王只觉眼前一黑,一股热意从双腿间倾泻而出,他却毫无所觉。
陆景渊先是俯下身子向商贾借银,做足了低姿态。让众人感觉到诚意后,他又抛出减免税赋的条件,相当于把借过来的银子还回去。正当各大绸缎商感觉到赚了便宜,真心实意想出银子时,他又提出“会首”之职。
青城这些绸缎商一个个富得流油,他们压根不缺银子。会首、而且还是能直接上达天听的会首,即便只是个噱头,也会让那些大绸缎商们如蚊子见了血般,一个个抢破头。
陆景渊已经把条件许得这么高,他再拿什么去拉拢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商人?
他的太子梦啊!
梦想宣告破灭,平王瘫坐在那,肥硕的身躯痴痴傻傻,倒真像是失了心智的痴傻之人。
一阵浓烈的尿骚味传来,吴有良嫌恶地走出船舱。站在船舷上,透过码头上激动的百姓看向高台正中的玄衣少年。
这便是侯爷嫡长子?
想起常年深色衣袍、威重沉稳的侯爷,再看面容迭俪、张扬肆意的少年,他眸中不由染上几丝厌恶。这般丁点不肖似的儿子,也难怪不得侯爷欢心,还是同在西北、常年呆在身边尽孝的二公子更好。
竟然敢拿朝廷税赋开玩笑,看他到时该如何收场。
粗粝的大手攥得咔咔作响,唇畔扬起阴狠的笑容,吴有良转身走进船舱。
他丝毫没注意到,在他转身片刻,高台上的玄衣少年突然将目光移过来,如早已料到这里站着个人般准确地瞄过来。见到他的身影,少年唇角微微扬起,眉目间尽是冰寒和嘲讽。
“景哥哥。”
被身边少年骤然变冷的气势吓到,阿瑶小心扯扯他袖子,试探着叫出声。
轻柔的声音如羽毛般,抚摸在如寒冰般冷硬的心上。心下有所触动,在胡九龄看不到的角度,他胳膊疾转,反手握住她的小手。
他早就注意到这丫头的手,不同于前世围着锅台转时的粗粝,还未经历过苦难的她十指纤纤,每一根手指都如春天里刚萌发出来的小葱葱白般,纤直白嫩。拿书时两根手指巴在藏蓝色书封上,如上好的画作;握笔时五指捏住打磨光滑的笔杆,如镶嵌在原木上的羊脂白玉;做棋子块时小手搓揉面团,灵动间直让人觉得那不甚规则的棋子块是堪比龙肝凤髓的无上美味。
直让他想变成书、变成笔、变成面团,被她轻轻捧着、细细捏着、慢慢揉着。
因着早上水下那双白嫩的小腿,小半天气血上涌,这会他终于忍不住握住作弄的玉人儿。揪着她的手指往掌心一带,然后整个握在里面,外面再覆一层宽大的袖子。她的手好小、好嫩,他可以轻易将其包裹起来,置身掌心他只觉自己握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滑而不腻、柔而不凉。
“景哥哥。”
阿瑶胆怯地出声,他在干嘛啊,那么多人怎么可以拉她的手。还拉得那么紧,他都挣脱不开。
“恩。”
这样拉姑娘家手是不是不好……耳根微微泛红,墨色纶巾飘下来,恰好遮挡住发热之处,陆景渊面色更为严肃。轻轻再往手心里带带,舒适的手感让他舍不得放开。
反正站这么高,而且还有宽袖挡着别人也看不见,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陆景渊放心得太早了,角度关系虽然站在他那侧的人看不到,可站在阿瑶一侧的空海大师,以及后面情绪渐渐平复的宋钦文却将他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