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姚枂岚,”景眳朔不堪重负地回头,“你怎么一下子满口疯话?是要补回方才在路上没说的量吗?”
姚枂岚敛容站定:“正是如此。”
景眳朔没好气地摔上了门。
木门一阖上,姚枂岚脸上那半真半假的轻佻便散去了。他走回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然后从袖子中拿出一个锦囊,倒出一点药粉放在窗框的角落里。
因为出发得匆忙,也没什么行李需要收拾,姚枂岚只是坐了片刻就下到了一楼的大厅。
“小二,上壶茶!”他挥手吆喝道。
听到他的声音,景眳朔也走出了房门,但丝毫没有坐到他旁边的意思,只是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处看着。
店小二急急忙忙地送来了茶水:“客官,还有什么吩咐?”
姚枂岚拿出些许碎银放到桌面上,伙计的眼霎时瞪直了。
“伙计,这城中,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有的有的,”伙计激动得顾不上什么礼仪,径直在姚枂岚对面坐下,“安梁城啊,最出名的便是奇珍异宝与山珍海味。您随便走到一条街道,就能玩上一天。最出名的,要属城中西角的百花街。不仅有全城第一的青楼,还有每年为皇宫进贡满汉全席的翰林酒楼。不去百花街,可算不得到过安梁咯。”
“百花街,我记下了。”姚枂岚捻了捻耳边的发丝,“那近来可有什么趣事?”
“趣事?”伙计想了想,“趣事貌似没有,怪事倒是有。”
“哦?”姚枂岚来了兴致,“说来听听。”
伙计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姚枂岚会意,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茶。
“说起来,还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伙计拿出了说书先生的气势,“您是外地人所以可能不知道,其实安梁城的周围环山众多,因此山贼横行,数年都没有改善,但情况也没有恶化。三个月前,城里突然来了一户大户人家,山贼也跟着猖獗了起来,已经发生了好几起抢劫伤人事故了。最近商人都不怎么敢到安梁来了。”
“这大户人家,与山贼的猖獗,可有什么联系?”
“谁知道呢。”伙计耸了耸肩,“只是啊,那大户人家买下了西南角的一处院子后,就不见什么动静了,三个月来均是院门紧闭。以往有富贵人家乔迁,或是移居于此,那定是需要大肆宣扬一番的。也不知是不是谣传,有人说,半夜时分看到院门开启,有大批箱子被运往院中。如此一般,大家就不由自主地将二者联系在一起了。”
姚枂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那安梁府对此,可有什么动作?”
伙计道:“未曾。虽然好像有派卫兵去保护过往的商人,但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那大户人家方面,没有证据,总不好直接上门不是?”
“这样啊……”
“喂!你在那边和客人说什么呢!”掌柜的在前边吼道,“小心我扣你月俸!”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伙计急急忙忙地捡好了桌上的碎银,手足无措地向姚枂岚告辞,“这趟浑水,客官您还是不要参一脚的好。”
“如何?你怎么想?”姚枂岚摆弄着茶杯,对着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景眳朔道,“是随意走访一番、了解情况了便离开呢,还是顺手帮他们把这事解决了?”
“我……”景眳朔盯着印有“安梁”两个大字的茶杯,微微失神。“我和你想的一样。不过时间不多,我们需要抓紧了。”
“所言极是。”姚枂岚颔首,“咱们这厢就去方才那伙计所说的百花街吧。”
言罢,他站起身来,套近乎般地朝景眳朔挪近了几寸,悄声说:“王爷,想必您早已来过安梁了吧,就带我游游百花街如何?”
景眳朔嗤笑一声:“本王足迹遍布天下,区区百花,我还不曾放在眼里。也罢,你若跟得上我,带你转转也无妨。”
百花街之所以名为百花街,是因为此街上有着许许多多备受好评的酒肆与花楼。山珍海味,乃至格妓舞妓,均是不需要过多的言说。
“晚膳时间快到了,不如就去那翰林酒楼用膳吧。”景眳朔领着姚枂岚把百花街逛了个差不多,颇有些疲惫地道。
姚枂岚晃着刚刚在摊上买的折扇,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幢雕花红木建筑:“不如,先去一青楼看看。”
“没想到,传言中清心寡欲的姚枂岚,竟还会对这些感兴趣?”
“非也非也。”姚枂岚合上折扇,“青楼,可是打探消息的大好地方啊。”
这话倒不假。可出入青楼的,不是富家子弟,就是游侠浪士,难道姚枂岚觉得,能从这些人身上得到什么信息?景眳朔启唇,正打算问些什么,头上却传来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带着女子熏香的纱巾从她手中飘落,正好落到了二人跟前。
两人齐齐抬头一看。一张美丽的脸从雕栏边探了出来,对着景眳朔微微一笑。只见生得一双凤眼,一双柳叶眉,一副多情的模样,在烟花女子中算是极其标致的了。
“这是安梁的习俗,表示那姑娘的邀约。”景眳朔略带不屑地捡起地上的纱巾,“要去吗?”
姚枂岚的脸上浮现出玩味的笑容,转瞬即逝,却让景眳朔不由得一寒。——那是如同发现猎物的野兽的眼神。
“当然。”姚枂岚拿过景眳朔手中的纱巾,“此等美人,怎能错过?”
“妾身名为柳红云,感谢两位公子赏脸前来。”那女子坐在最高层的雅间里,想来是此楼的头牌。
“不,是感谢姑娘愿意赏脸。”姚枂岚将纱巾送了上去,讨好的笑容谄媚得像一只狐狸。景眳朔在心里鄙夷地“切”了一声。
“我名为赵瑜,与旁边这位陆少衡陆公子是游历到此的旅客。”
名字倒是起得快,看来是深谙此道。景眳朔不情不愿地做了个手势:“在下陆少衡。柳姑娘,幸会幸会。”
这柳红云显然是冲着景眳朔来的。姚枂岚浅浅地勾起嘴角,自觉地坐到一边。
长期以来,景眳朔在明,他在暗,但他倒一直没怎么观察过此人的好容貌。现在仔细打量一番,尽管其“美甚女子”的赞誉早已响彻静阳,但在姚枂岚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若是放在数年前,或许还真是如此。但到了二十余岁的今日,战场上的厮杀与血气已打磨出了青年身上凌厉的英气,映于那张过于秀气的脸之上,便是刻画出了属于男子的阳刚。刚柔并济,自是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美。毫不夸张的说,这真是姚枂岚见过的最美的人了。
是不是该考虑给他易易容什么的?若是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你在干什么?”见他心不在焉,景眳朔的双眸染上了些薄怒。
这样也挺好看,姚枂岚的笑容更添了几分猥琐:“视奸。”
薄怒变为了暴怒,若不是念及外人在此,景眳朔说不定立即就祭出无痕来了。
他喝了口茶,压了压火气,接着道:“红云姑娘,方才你说,那院中的少爷也曾来过您这?”
听到正事,姚枂岚也不调笑了,坐正了身子,侧耳倾听。
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