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她触了触他下颚,有点扎手呢,应该有好几天没清理了,是因为他那总是使坏的妻子吗?他的妻子都那样把他耍得团团转了他都不生气吗?真是固执的男人,这世界的女人多得是,比她漂亮比她年轻比她温柔乖巧的比比皆是,为什么非得是她?
于是,她开始叹气了起来。
他说梁鳕别叹气。
别叹气啊?好吧,不叹气时眼泪却掉落了下来,在她眼泪掉落下来时他把脸深深埋进手掌里。
心就那样纠了起来,手轻轻触摸着他的头发,说,温礼安这一次真得不是耍你的。
说实在的,在知道一切事情被揭穿时梁鳕心里松下了一口气,毕竟,那是不好的事情,那可是她从小到大编出最大的故事。
小时候梁鳕扮演过从城里骄傲不合群的独生女,扮演过被捧在爸爸妈妈捧在手掌心里的小甜心,长大后梁鳕扮演过清高的女学生,扮演过生活在恶劣环境不断勇往前行的励志女孩。
抑郁症患者她还从来没演过,而且一演就是近一年时间,她都演累了。
事情被揭穿反而让她心里放松了下来,一放松她就在酒店浴室沉沉睡去,当时她忘光冷气了。
高烧导致于梁鳕昏迷了一个晚上,今天早上才稍微退下来。
傍晚时分,趁着温礼安回公司处理事情梁鳕买通了医院一名身材和她差不多的护工,现在在病床上呼呼大睡的人是那位护工。
怎么想,她都欠薛贺一个正式的道歉。
道完歉,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本来,道完歉后她应该马上走的,可这会儿,梁鳕忽然想起天使城了。
天使城、哈德良区的老桥、一望无际的香蕉园、盘踞在屋顶上的猫、夜晚在街道上游荡的孩子们、无处不在的霓虹灯、拉斯维加斯馆前的那堵涂鸦墙,以及——
七里香和站在梳着大背头的猫王旁边的少年。
流星从天际划过,意念随着风动。
她和薛贺说,薛贺,我们来玩游戏吧。
“玩什么游戏?”
“你刚刚看过流星吗?”
“嗯。”
“薛贺,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身体轻飘飘的。”
“梁鳕,该不会你现在也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吧?”
咧嘴笑,这意思就是说薛贺的身体也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目光随着流星陨落的方向:“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吗?”
“当然。”
“那是因为我们在流星磁场的影响下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我们现在的年份正在倒退着,倒退打——”
“倒退到2008年夏天,倒退到薛贺离开天使城的最后一个晚上,在拉斯维加斯馆。”
嘴角宛如沾到蜜糖,那甜蜜抑制不住荡开,就宛如乘坐着那场流星雨来到另外一个星空,身体在流星散发出的磁场下变得轻飘飘了起来,眼前景物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依稀间,被霓虹灯装饰得宛如一颗琉璃球的城市近在眼前,在进入天使城的所在有一面霓虹广告,广告上,有巨人展开着双手做出守护状。
那是上帝的城市,穿着白色尼龙裙的小女孩正仰望着它,眨眼间,白色尼龙裙的女孩长成大姑娘。
大姑娘开始尝到爱情的甜蜜和苦涩了。
那甜蜜和苦涩的源头来源于2008年那个夏天,在拉斯维加斯馆,都怪那位叫做诺雅的女服务生的不好,干嘛非得拉她到拉斯维加斯馆顶楼去偷看安吉拉。
那一眼,注定日后成疯成魔。
可是呵,在这时光倒流之时,她站在拉斯维加斯馆的楼梯口处,她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眼,看一眼那在花间唱歌的少年,是否还是昔日的模样。
沿着楼梯台阶,一节一节往上,沿着又深又窄的走廊,小心翼翼停在那布幕前,光从布幕的那个小孔处渗透了出来。
单手遮住右边眼睛,左边眼睛往着那个小孔处,屏住呼吸,集中注意力,沿着那唯一的光亮。
一个奇异的世界在眼前缓缓展开。
中叶时期,在自己丈夫沉迷欢场夜夜流连忘返时妻子们也没闲着。
华灯初上,描眉点唇戴上珠宝,在自家后花园摆上美酒佳肴,城里最美丽的少年就站在繁花中,歌声动人,听的人潸然泪下,画师画下了这一幕。
无尽繁花、美丽的少年、花了女人妆容的眼泪。
透过那小小的时光之孔,梁鳕似乎看到画师笔下的世界,那些女人是谁,是否寂寞,是否留下眼泪她不知道。
但被繁花所包围的美丽少年是谁梁鳕知道。
少年在唱《红河谷》。
熟悉的旋律让躲在布幕后的她跟着轻声哼唱,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物,甚至于熟悉的旋律让躲在布幕背后的女人眼眶的泪珠儿静悄悄沿着眼睛。
很快地它们蒙蔽了她的视线,花间的少年逐渐模糊。
那是她的礼安。
“要记得红河谷,和一个真的爱你的人。”歌声到了这里戛然而止,而另一道歌声已经变成轻轻的抽泣声。
那束亮光忽然而至,光亮打向她脸上。
借着亮光,梁鳕看到那立于眼前的身影。
那抹身影居高临下。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说着:“梁鳕,我可以确定,这眼泪还不是为我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