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仰望星空,梁鳕手落在心上位置,“可是,这里不答应,这里总是在叫嚣着,因为是深爱,要去答应总是很难。”
梁鳕闭上眼睛。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面孔、十八岁的温礼安就站在那里,还是那么漂亮的模样,在她手腕戴着手铐时,他和平常一样,安安静静的,像这个世界的一名旁观者。
河畔上,他把她的嘴唇含在嘴里,晚餐时,他有时候会一边吃饭一边不动声色用脚逗她,暗沉的夜里在进入她时他她耳畔低声叫着梁鳕。
明明是那么亲密的两个人为什么在那个瞬间会变成完完全全陌生的两个人呢?手腕戴着手铐,她站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
和温礼安擦肩而过时,梁鳕终于懂了,那也是一种人生。
她只是在某个瞬间被放弃了。
在那个瞬间,十八岁的少年心里装着:“那戴着手铐的女人我不能上前去拥抱她,这里有这么多人,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在看着。”
因为是深爱,所以哪怕一个瞬间她也接受不了。
学徒,你知不知道你有多么的了不起,你得到梁鳕的爱,你让那么自私胆小的梁鳕也想向往善良,向往为了某个人不顾一切。
可同时,你也让梁鳕在对你的爱来到最热烈的时刻告诉她,爱不过如此,如同一名致力于寻宝的人,勇攀高峰九死一生终于拿到高阁上的宝盒,打开宝盒,却发现盒子里装着喜欢恶作剧的孩子随手放置的石块。
温礼安,你知不知道,那份爱,关乎信仰。
从此以后,如同信徒厌倦了祈祷。
咸咸海风从梁鳕脸上吹过,触了触手腕,一片冰冷,那双手铐还在,一直都在。
周遭只有海潮声,她的故事已经讲完了,讲完好一阵子了,她从医院逃离就是为了把一切事情告诉薛贺。
那个总是让她会不由自主想起君浣的人。
“薛贺,对不起。”现在,只能和他做最俗气的告解。
巴塞罗那港,似曾相识的人,熟悉的旋律让梁鳕明白到她再也不能那样下去了。
回到里约,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在她脑海中形成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要把温礼安吓了一大跳,吓得他不得不放开她。
于是,她开始在网上收集各种各样关于抑郁症的信息特征,她开始着迷于观察那些抑郁症患者的表情举止行为,她跟着他们一起笑一起哭,跟他们聊天交朋友,于是,她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
她的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她也变得越来越懒,偶尔她也会逗逗温礼安,某一天,逗逗温礼安开始满足不了她的恶趣味了。
于是,逗逗他改成了冷不防地吓他一下。
在这期间,她还出于好玩以化名申请到了和几位心理医生视频聊天的机会,甚至于她某天去拜访了一位精神科权威,并且从他那里拿到若干据说可以缓解神经紧张、让身心放松的配药。
二月中旬,里约狂欢节,透过车窗,梁鳕看到薛贺,即使他脸上涂着油彩,可很神奇她还是认出了他。
打开车门,朝着薛贺走去,停在他面前,那时那个隐隐约约的想法以一种无与伦比的姿态呈现了出来,轮廓如此的清晰。
她需要一个人去告诉温礼安“你的妻子是一名抑郁症患者。”“你的妻子需要接受专业治疗。”
这个人身上需要具备热情、正义、情感丰富,当这些特征融合到一个人身上就变成了一种感染力。
那份感染力是梁鳕最需要的,因为温礼安爱她。
故事说完一阵子了。
“对不起,薛贺。”也说完一阵子了,她轻声问他你生气吗?他反问她你以后要怎么办?
以后要怎么办啊?
这个梁鳕也不知道,这件事情似乎耗光她所有精力了,但她并不后悔,起码她争取过了,为了另外一种人生她争取过了。
仰望着漫天星空。
没有另外一片星空来得漂亮。
此时梁鳕发现,在这样的夜晚里,她想念天使城了,明明那是她憎恨的地方,“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这样的想法贯穿始终。
怎么这会儿倒是想念那个地方来了,瞧瞧,都想念得掉下眼泪来了。
潮起,潮落。
下一波浪潮上来。
薛贺说能和我说说2008年夏天,梁鳕眼中的薛贺。
“那很重要吗?”她问他。
是的,很重要,薛贺仰望星空。
2008年夏天,天使城,拉斯维加斯馆,在薛贺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存在着有一位名字叫做梁鳕的姑娘时,那位名字叫做梁鳕的姑娘已经知道他,见过他。
若干年后,里约城,薛贺爱上的那位姑娘原来在多年前就知道了他。
原来——
在我不知道她时我和她曾经居住在同一座城市里,也许我们曾经在某个商店门口驻足,也许我们在错开的时间点里曾经因为一瓶饮料都和那位店主有过交谈,在城市最热闹的街道上,我们一定擦肩而过,也许不仅一次擦肩而过,只是,当时的我们不知道而已。
这样的缘分可以抵过伤害,抵过谎言。
而且,她已经专程和他道歉来了,而且现在周遭安静,有海风,有星空,没什么好生气的。
面对着星空,微笑:“是的,很重要。”
面对着星空,梁鳕在心里头叹着气,果然是附近一带人口中的老好人,这个老好人这么快就消气了,这么快就不生她的气了。
浮云被风吹散,头顶上星辉越发灿亮,夜色转为深沉。
她已经出来一段时间了,相信她的伎俩骗不了温礼安多久。
昨天早上梁鳕被温礼安从浴室捞出来直接送往医院,去医院途中她已经呈现出半昏迷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