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越来越紧张了,二月的一天,朱大寻了贾环告诉他自己这边要先走了,等着朱大走了之后,贾环他们这边新兵营中也出了几个百长,曾卢便是其中之一,曾铁则被把总调出了新兵营,任了土舍。
曾卢上位,曾大树等人跟着以往有些不一样,当初曾铁还未走的时候,几个小孩算是抱成了团,没什么人欺负,如今他一走,剩下的曾百家就成了目标,他虽比贾环年纪大,可偏偏生的娇小,又是个固执的性子,也不好低头,因此受了众人的排挤,而剩下的三人看着不好,便去抱了曾卢的大腿,到底是自己村里的人,怎么都会得到照顾。
☆、第九十章
一大早的曾百家又被众人推搡着,欺负他最厉害的,就是曾大树。要说两人确实有些渊源,曾大树的后娘,正是曾百家的生母,只是她为着嫁人便把曾百家给留在了夫家,要说平日也没啥,问题是曾百家的父亲是根独苗,早早的父母双亡了,之后他一死,曾百家这边便没了人了,一个小孩是吃了百家饭长大的,里长觉得可怜,便起了名字叫做叫曾百家。
那曾大树是家中长子,之后的弟弟妹妹都是同父异母,这次当兵也是因着后娘吹了枕边风,愣是不肯掏钱赎人头。在曾大树看来,这是要他死在军中呢,妥妥的陷害啊。
对着后娘的怨气便撒到了曾百家的身上,旁人又觉得这是他们家自己的事情,便没有人插手,也是因为如此,曾大树便觉得自己做对了,这日他又想起了新的法子,推搡着曾百家让他去洗了衣服。
曾百家一声不吭的愣是不动,他不动,那曾大树便找到了理由,抬起手便往曾百家脸上招呼,一时之间营帐里只剩清脆的耳光生,一下,两下,三下,原本躺着的、坐着的、玩笑着的人都看了过来,大伙的神情都有些不好,一些知道曾大树底细的人看向一旁躺着的曾卢这个百长,偏偏曾卢闭着眼睛装睡。
眼看着小孩的脸越来越肿,这曾大树起了性子,居然一下比一下重了,贾环眉头一竖,走了过去,那曾大树见着贾环上前,这手就停在半空,“怎么了,要给这小子出头?”一边说着一边手又扇了下来。
贾环一把拉过曾百家,抬脚就踹在了曾大树的肚子,他好歹跟着池爷练了几年,又因着池宸天生的神力,不知不觉的这手脚就比一般人多了一些力道,这一脚踹得曾大树居然往后了摔了一步,躺在地上哎哎直叫,这眼泪鼻涕居然瞬间就下来了,那些看着的人有不自觉地笑的,不过看着曾卢张开眼起身,便扭头收了笑容。
那曾大树不光嚎着,还夸张地张口吐出一口血。曾百家捂着自己的脸,看着贾环的背影,低头盯着地上,那曾大树见着贾环往前,就喊着曾卢的名字,曾卢起身走了过来问:“这是怎么了?”
贾环瞅了一眼曾卢,丝毫不给面子,转身就扯着曾百家往外走,曾卢被下了面子,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好看,偏偏底下看好戏的人占了大多数,一个村里的都有不服他的,他这个百长做的,自然是有些不稳的。
贾环也没多想,知道这次自己出头之后肯定有麻烦,便带着曾百家去寻了把总,新兵营的把总也姓朱,跟着朱大是远房亲戚,当初朱大走之前觉得自己应该照顾难得有话聊的小兄弟,便给他带了口信。把总的屋子在新兵营的东侧,是一排的木屋,外头基本没什么站岗的人,新兵营虽有几千人,可都是平民出生,所以这边的把总其实也不怎么在乎。
朱把总是西宁人,听人汇报说是贾环前来还想了一会,之后便想起自家兄弟说起的那个小伙,知道对方有求于自己,便应了一声,正巧负责军饷的账房前来,他吩咐人带了贾环等先去客房等着,自己则先见了客人,一谈便是一上午,等着他伸了个拦腰摸了摸自己有些饿的肚皮,忽然想起,便喊了侍卫:“早晨来的那曾三可还在?”
侍卫答道:“客房里等着呢。”把总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想着这巴巴等了一上午,莫非有什么要事?一边想着一边到了客房,见着里头是两个小孩:一个肿着脸低着头,缩手缩脚的;一个坐着,看着眉目微垂的,盯着自己手上的茶杯。
“这位可是曾三,曾小兄弟?”那朱把总笑眯眯地走了进来,他一眼便知道这人所求何事,不过是抬抬手的力气,况且在新兵营多几个自己人也是好的,他在肚子里转了一圈,便走了过去。
贾环忙站起,对着朱把总拱手道:“见过把总。”
那曾百家原本以为贾环拉着自己出去只是为着躲过一时,心中思考着自己以后该怎么办,谁知他拉着自己,两人一直到了把总的屋子,外头一堆的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两个,等到侍卫请了他们进去,外头的那些小兵的脸上都是不敢置信。
贾环也不多说,只是将一包土豆递了上去道:“朱大哥走的时候吩咐我看好了这些个土豆,他走得急,您又不在,前几日我来了几趟,都没碰着您,今日可算是见着您了,不负朱大哥所托啊。”
“可算把这些土豆给掏出来了,我还以为他要留着做种呢。”朱把总心思一换,笑着接过了土豆,“你可还有其他的事情?”
贾环道:“并无其他事情。”
朱把总点点头,便吩咐人送了贾环等人出去,又在他出门时吩咐了士兵单独给贾环送了一趟的药膏,以示交情。
曾卢等着贾环等人出去,便吩咐人跟着一起去,结果等来人汇报居然是去了把总那处,嘴边不禁浮了一丝冷笑,那把总怎么可能为着这一点小事见他,结果那贾环带着曾百家居然被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回头还安安稳稳地出来了,不光出来了,过了一会还来了把总亲兵送了一小包的药粉。
几个人看着贾环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曾百家也识趣,当天晚上就搬了自己褥子躺到了贾环的身边,两人都挨着最里头的营帐门,外头吹着呼呼的北风,安稳地睡着了。
这便叫投鼠忌器了,因着旁人都打听不出贾环跟把总的关系,之后曾大树又挑拨了两次被贾环揍的鼻青脸肿的,一时之间倒是没什么人惹他了,曾卢手下几个老弱病残的也都往贾环身边凑,比起一个不作为的百长,似乎这个会心软的贾环更可靠一些,况且他背后还有一个把总,谁知道他们之间是个什么关系呢!
三月初,果然要拔营,只是拔营前来了个从六品的卫千总,摆了个擂台,让大家报名,凡是能留到最后的十几个人都一应收到卫千总营下。
众人一片的沸腾,许多人都早早的出门打听了消息,知道了真实性之后就去报了名,曾卢,曾大树也都报了名,新兵营有十个百长,除了曾卢,还有一个姓方的百长,俞百长,任百长,袁百长,柳百长。其中方百丈最是魁梧,一个人站着就是个大个,听说为人豪爽,底下的兵也都服他,知道了消息他便是第一个去报名的。
“来参军就是个保家卫国的,如今有机会为何不去!”他又吩咐他手底下的几个粗壮的汉子一起去报名,也正是因为他,另几个百长也都挑了自己手底下的人报名,原本的群殴显然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卫千总姓彭,原本便是江南人士,当初因着家里穷困当的兵,因着念过几年的书,所以一路受了重用,他听说了这个消息便吩咐人下去,把原来的大比斗改成车轮赛,凡是能车轮过四十人者算赢,又想着或许有几个念过书的呢,便吩咐下去,凡是能默写出《大学》的一应带走。
原本对着比斗没什么兴趣的贾环晃了晃脑袋,天赐良机啊,于是在一群糙汉子惊奇的目光下拿起毛笔妥妥地写出华丽丽的楷体。自己念了十年的书也是有用的啊,写完之后顺手把笔往桌前一搁,双手往袖子里一拢,就等着侍卫收卷子。然后等着一旁的曾百家磕磕巴巴地默完之后,一道往回走。
“写完了?”贾环看着曾百家,看着对方点点头,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了,既然被自己招为小弟,自然是要招呼好的,自从知道卫千总下的那道命令,他就喊了曾百家日夜不睡,拿着树干在地上默写这篇大学,而学字最难的就是刚刚开始学的人,笔上是没力的,贾环用了最简单的一招,偷偷从外头寻了一只毛笔来,然后用浆糊将它沾上,之后只把尖上一处用墨汁晕染开,若是不细看根本看不清。
“可是,若是到了地方,卫千总知道我其实不会,该怎么办?”曾百家觉得自己一辈子的胆子都用在这处了,他的手指这会子还颤着呢。
“没关系,一般人都不知道你不识字,你若是担心,等结果出来还有十余日,我先把三字经跟千字文教你,反正你记忆力好,不碍的。”贾环叹口气,看着曾百家,要不是这次自己心血来潮,恐怕还不知道这个曾百家居然能过目不忘。果然自己不适合念书吧,搞不好他这个重生的还不如这些土着呢,以前被池宸打击了信心,如今又被曾百家打击。
“我会努力的!”曾百家握紧了拳头,贾环嗯了一声,心里嘀咕道,随便帮个人都能找到个过目不忘的,莫非我这是妥妥的男主的节奏?他在心里默默地吐槽了一句,之后便带着曾百家回营。
因为车轮赛,营里大多数人都在外头看比斗,贾环想着反正没人,就在营地后头的土地上教曾百家识字,要说背书非常容易,基本上他念一遍,这曾百家就能记住了,之后便是教字,这个便有些难了,若只是单单记住笔画,那还好写,偏偏这里的人用的都是毛笔,这玩意真的容易出事,一写字这一手的字便露陷了,实在烦恼啊!
☆、第九十一章
好在因着车轮赛,卫千总对着五个识字的人放松了些,只吩咐人给千总打了个招呼。
车轮赛出了什么事情呢,要说也是有几个人动了歪脑经,原本是只要你站在擂台上打赢了四十个便可以了,这可不容易,这里头当兵的好些原本都有底子,况且还有几个充军的囚犯呢,一百人下来估计都不会有一个,原本就只有七千人的新兵营怎么想也不会超过百人。
结果上来的人有一百五十几个,好些看着便知道不是有用的,底下的人正想着卫千总是不是会恼,他却摆摆手道:“既然如此,多出的五十八个便安排去标营吧。”对他来说有脑子的跟有武力的,一样都能用。
朱千总点点头,对着彭卫千总打了个千就告辞了。那说那一百五十人里,方百长的人最多,大约是跟着他被操磨惯了,许多都差不多打趴下了,结果又拼着狠劲干到了最后。
曾卢的人是最少的,除了他,就只有上来了十几个手底下的人,偏偏这些都不是曾家村出来的,让他很是懊恼一阵,这也就看一个百长能不能服众了,其他几个百长手底下的不一定能干掉四十个,问题是他们彼此之前早早的打过招呼,有些准备干三年就回乡的,有些虽有把子力气却不想上战场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是英雄。
这些就不是贾环能知道的了,当初能默写出《大学》的有十几个,不过有些因着字体太差被刷了下来,最后只剩了五个,万幸曾百家过了,他得到通知时,所有人都在。其他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底细,知道底细的曾家村人又觉得是自己人,所以只是讶异地看着曾百家又看看贾环,感叹一句真是贵人相助也就完了,只有那个曾大树的眼神不对。
贾环看着曾大树微眯着眼盯着曾百家,便知道不好。不过他们一会便要跟着卫千总走,只要这回不出什么事情便可,曾卢跟着几个人当初过了大比就不见了踪影,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的贾环肚子里一转,拉过曾百家叽里咕噜的一阵吩咐。
两人收拾完行李,因着千总仁慈,给了半天的假。他们准备去集市买一些东西,到时候也好顺路的带着去。他们说着笑着一走,那曾大树就从褥子里爬起来,一旁的曾阿根忙拉住他:“你去干什么?”
“不能让那杂种出头,明明不会写字,这是欺君罔上。”曾大树好歹在私塾念了一年的学,可是因着教书的也不过是个秀才,也就只认了三字经跟千字文,偏偏背不出《大学》。后来没念书,他便把错也归咎到了后娘的身上。
其实那一年,他生母生病早逝,家里的银钱都花去了,到了年底,他父亲看实在养不了孩子更不用说再让他读书了,便娶了曾百家生母。
说到底,曾大树虽然看着人高马大,偏偏是个会迁怒的性子,但凡自己有什么不好,便习惯性的归咎于旁人,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又因着耳根子软,到了外婆家住了几年,便将自己家里的几个弟弟妹妹视作仇人。也因此他父亲没办法,这大将军又征兵了,便把他送了过来。
曾大树出了营帐,穿过一大片的草场,跟人打听了卫千总的落脚的地方,好几个都用眼睛斜着看了看他,之后又不耐烦地指了路,等他穿过了一小片树林快倒了卫千总安营扎寨的地方,只听一阵风声,耳后一疼,眼前一黑,就趴在了地上。
曾百家喘着粗气,把手里的石头丢到一边,看着地上躺着的曾大树,对着里头喊了一声:“三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