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父子,有何话不可说?”林如海摇头道,“你先前在苏州老家是个什么样的性子?又在京里待了许久,反倒越来越看不透了?如今只拿这话来应付我?”
林琰面上毫无被看穿的窘色,起身来到林如海身后替他捏着肩膀,轻笑道:“再不,就是父亲忽然多了个十七八的儿子。琏二爷又没得打听明白,这回来找补了?”
林如海也被他这样的腔调说的大笑不止,不想笑猛了些又咳了起来。
林琰忙将面前的茶端给了他,林如海喝了半盏才略好了些,帕子虚掩着嘴又嗽了嗽,方才放下来。
林琰忽又想起来一事,这贾琏回京前,那宁国府里的秦可卿就已经死了。算算日子,如今,可差不多是元春封妃的时候了。
“父亲,若是那荣府的老太太疼外孙女,遣人来送了生辰的礼物,也不是不能。只是,如何一连打发了两个在荣府里掌事的人来?我听说过,那赖大乃是荣府的总管,周瑞也是专管着府中春秋两季的地租子并爷们儿出门的事务,这会子都过来了,会不会有何大事?”
林如海思忖了片刻,冷笑道:“便是有事,也是荣府里头的事情罢了。”
林琰便不再说。
却说荣府里来的人都被林成安排了住所,那赖大家的周瑞家的两个婆子便立时求见黛玉。
黛玉听说京里来人了,忙叫人快传了进来。
赖大家的周瑞家的跟着黛玉院子里的一个婆子,一路穿林过院,所见之处虽不及荣国府富丽堂皇,却另具一种江南的雅致。
一时来至一处极为精巧的院子前头,那婆子笑道:“二位嫂子,这就是我们姑娘住的地方了。”
赖大家的周瑞家的先从外头打量了一番,但见一段儿白色围墙垒成了波浪状,上盖黑瓦,又有那不知名的藤萝蔓草覆满了,虽还未到春日,也不难想象出春夏之际蒙络摇缀之景。
待得进了院子,正中五间大房,两边儿亦有厢房游廊,一水儿的雕花木栏,水磨石的小路。院子中几个丫头正在那里喂鹦鹉,逗八哥。那婆子上前笑道:“几位姐儿,这两位嫂子乃是姑娘外祖家里打发过来给姑娘请安的,姑娘叫传了进来。”
那几个丫头听了,一个忙跑过去在门口通传道:“姑娘,荣府里的人到了。”
话音才落,便看帘子撩了起来,一个十三四岁的丫头从里头走了出来。
赖大家的一看便笑了,这丫头身上穿着一件儿桃红色的撒花棉袄,底下系着一条葱绿儿盘锦棉裙子,利落娇俏,乃是跟着林姑娘回来的大丫头紫鹃。
紫鹃几步迎了下来,嘴里笑道:“赖大娘周大娘好!我们姑娘正念叨呢,快请里边来。”
赖大家的一把拉住了紫鹃,轻声笑道:“你这丫头跟着姑娘来了这许久,看着倒是出落得更好了。”
紫鹃抿嘴一笑,亲手打着帘子让二人进去。
周瑞家的乃是初次过来,忍不住偷眼打量着屋子里头。但见屋内很是阔朗,临窗一张黄花梨木的书案,上头整整齐齐地垒着些书册。一旁又有一只硕大的紫若葡萄的画插,里边插着几支卷轴。另一旁却是一只红木三足雕花圆几,上边摆着的是一盆水仙盆景——却不是真正的水仙,乃是象牙为根,白玉为花,黄玉做蕊的盆景。
周瑞家的好歹也是大家子里出来的陪房,还是有些眼力的。一眼看过去,心里边便只念佛——乖乖,林姑娘这间屋子里,别的不说,单这一盆水仙,便值了多少银子!只怕荣府里的几个姑娘小爷屋子里也找不出来一件儿呢。更别提那墙上挂着的横幅条幅的,想来林家老爷这么多年的官儿坐下来,女儿屋子里的也肯定不是赝品,自然都是好的!
心里正啧啧不已,冷不妨赖大家的拉了她一把,方才回过神来。
赖大家的颇有些不屑——好歹也是太太的陪房,到了亲戚家里且不说请安的话,先就来打量人家姑娘的屋子!真是没了规矩。
只是二人同来,也不好不提点着些,低声道:“姑娘叫咱们进去说话呢。”
说着,便跟着紫鹃往里间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