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郡王欢笑地笑道:“就是这句。”
水沐笑道:“好孩子,以后常跟着你大侄子学一学。”说着,就将不自在的荣郡王放下来,又将皇长孙抱在怀中。
皇长孙搂着水沐脖子,说道:“皇祖父,明儿个我不吃鸡蛋了,省下来,赈济灾民。”
“好孩子,不差你嘴里那一口。”水沐说着,就抱着皇长孙进了房里。
薛宝钗心知小儿差了一岁多,口齿上就差了许多,但眼瞅着荣郡王生辰,皇长孙喧宾夺主,依旧忍不住气荣郡王不争气恨俭郡王教子无方,于是待将水沐打发到傅秋芳房中,就亲自押着荣郡王将今日教导过的话重新说上一百遍,见他说得流利了,才肯放了他走。
熬到三日后,薛姨妈、王熙凤进宫谢恩时,薛宝钗请了她们二人进毓秀宫说话,又打发薛姨妈去照看荣郡王,只留了王熙凤在屋子里。
“娘娘有什么话要吩咐?”王熙凤心里冷笑薛宝钗早先清高,如今还不是一样要求着她。
薛宝钗吸了一口气,说道:“请嫂子想方设法,待俭郡王赈灾之时,叫他弄出差错来。”
“什么差错?”王熙凤逼着薛宝钗说,心道不能叫她枉做小人,也该叫薛宝钗正经地出面做一回歹人。
薛宝钗沉吟着说:“总之,要叫他出个一辈子都被人盯着的差错。”
王熙凤狐疑地说道:“俭郡王素来老实本分,也不打眼,他什么地方得罪娘娘了?”
薛宝钗坐在檀木椅子上,支着头,讳莫如深地说道:“谁叫他生了长孙呢?”
王熙凤会意,心道兴许皇帝会瞧着皇长孙聪明伶俐,将皇位给了他呢?想着,见有太监来提醒时辰,就忙领着薛姨妈退了出去。
坐 在回家的翠幄朱璎轿子里,王熙凤就不免沉思起来,想着重灾之地在江西,心里就有了主意,于是叫了旺儿过来,对旺儿悄声说:“南安郡王不是有心求和吗?叫他 想法子将俭郡王押送到江西的赈灾粮草或劫或烧了。提醒他一句,若是没了南安老王爷又打了胜仗,南安王府这辈子都休想抬得起头了。”
旺儿忙答应着,立时就向南安王府传话。
南安郡王先埋怨王熙凤阳奉阴违又献上粮草,如今听她那样说,也觉此法可行,于是悄悄令人给江西节度送信。
江西节度是官,押送粮草里头又有薛家人,如此又是官匪一路,又是里应外合,于是押送向江西的粮草,才一入江西,就不翼而飞。
此事原本算得上天衣无缝,奈何俭郡王为人老实,见粮草不见了,一边打发人回京报信,一边执意追查,恰一日发现了蛛丝马迹,俭郡王着急追查粮草,失足跌落马背,摔端了肋骨,熬了两日,就一命呜呼了。
平白无故,少了个儿子,水沐悲痛之下,罢免了江西任上上下数十名官员,白日里又听朝臣劝谏休兵,晚上又为赈灾粮草着急,于是在正月里就病倒在床上。
房文慧领着皇长孙亲自伺候汤药,见水沐忧心忡忡,叹息一声,就说道:“臣妾倒有个法子赈济灾民。”
水沐无耐地说道:“你有个什么法子?”
房文慧说道:“一,借着太后大寿,大赦天下,将那些在牢里吃白饭的,瞧着罪名不大,且有心悔过的,都放出去;二,江浙一带最是富饶,不如,臣妾恳请房、许、黎、袁、宁几家,劝说江浙一带乡绅富豪捐出钱粮来。”
“……这五家最是可恨,有十分的能耐,也只肯使出五分来,他们肯出这个风头?”水沐咬牙说道,对这几家,当真是又爱又恨。
房 文慧说道:“臣妾带着皇长孙去许家跪着,他们虽素来瞧不起臣妾,但俭郡王素有美名,皇长孙上年才没了父亲,这五家人都是不肯出风头罢了,却不是没有良心 的,定会应允了。只要他们应允,江浙两地做官的经商的,哪有敢不卖他们两分颜面的?况且,那么多赈灾粮草,被人劫去了,难道就烧了?只怕还藏在江西呢,打 发人拿出银子高价去买,瞧出谁家莫名多了钱粮,难道还不知是谁捣的鬼?”
水沐正头昏眼花,听她这样说,因想着房文慧虽是皇后,那五家却素来不将她放在眼中,就说道:“委屈你了。”
房文慧笑了一笑,就郑重地握着皇长孙肩头,问他:“可想叫你父皇在泉下瞑目?”
皇长孙登时用力地点了头。
“那就跟奶奶去许家跪着去,许家不答应帮忙,咱们就不起来。”
“嗯。”皇长孙忙又答应着。
房文慧吸了一口气,就牵着皇长孙向外去,也不坐銮舆,上了戴权平素出入宫廷的轿子,就向许老尚书家去,等进了许家,到了前头厅前,就领着皇长孙出来在厅前跪着。
许家下人瞧着,忙去支会许之安、许世宁,又忙将房家老爷、太太请来,待房家来了无用后,只得又将宁家、黎家、袁家老爷、太太请来。
一群人如何劝说,也不叫房文慧、皇长孙起身。
又见天渐渐晚了,外头凉了起来,众人唯恐皇长孙出事,再三劝说无用后,只能聚在倒厅里说话。
“老尚书,你说该怎么办?”房文慧之父恨恨地说道。
许之安揉了揉耷拉下来的眼皮子,又去看许世宁。
许世宁说道:“主上是不肯休兵了,皇后来咱们家跪着,就已经是罪,若不肯答应,岂不是罪上加罪?况且,那样多的灾民,若闹得大了不好收场,那该如何是好?”
黎碧舟因他父亲不在京都,就替黎家说道:“事到如今,不能不管了,俭郡王已经没了,皇上连个儿子都丢出去了,难道咱们就不能暂且不韬光养晦?”
许、黎两家既然说了话,袁、房、宁三家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头。
许世宁于是走到厅外,跪下对房文慧说道:“几家已经答应下来了,请娘娘带着皇长孙回去吧。”
房文慧舒心地一笑,赶紧地将皇长孙搀扶起来,略给他揉了两下腿,就带着皇长孙依旧坐了轿子向宫里去,待进了宫,见到龙床上的水沐,不禁喜极而泣。
水沐长出一口气。
“皇长孙的腿怎么了?”戴权忽然问了一声。
水沐忙坐了起来,叫戴权将皇长孙抱到龙床上,将他小靴子脱下,裤子向上撸起,就见他两只膝盖渍血发紫,肿了两个包。
“我 的乖孙儿!”水沐叫了一声,立时就叫人请太医来,见皇长孙动弹,就忙说道:“就在爷爷这龙床上躺着。”又看房文慧,见房文慧膝盖上还不怎样,于是只管用手 给皇长孙膝盖上揉搓起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皇家仪态,想起年少时听个小太监说唾沫能治病,于是吐了两口唾沫到皇长孙膝上,又用力揉搓着。
“轻一点,疼。”房文慧坐在床边说道。
水沐抬头去看皇长孙,却见他两眼噙着泪却始终不发一声,一时悲悯,就搂着皇长孙抱头痛哭起来,“把咱们爷孙这会子的难处记着,将来再不要遇上这样的事!”
“嗯。”皇长孙憋着哭腔说道,见太医鱼贯而入,又摸着水沐的脸安慰他说,“皇爷爷,父王能瞑目了。”
“对。”水沐克制住满腔伤悲,指着皇长孙叫太医来看他的腿。
众太医虽诧异皇长孙两膝怎会肿成这样,也不敢多问,查看之后,就对水沐说道:“回皇上,长孙殿下并无大碍,休息两日,将淤血散开就好。”
水沐点了头,指着龙床边对戴权说:“在朕这床边,再摆下一张床,朕要亲自瞧着皇长孙淤血散开。”
戴权忙答应了。
太医们也很有些见识,见水沐说出这话,登时明白先俭郡王虽不怎样,但皇帝十分看重皇长孙,忙慌退了下去,仔细商讨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