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笙箫声中,柳湘莲已经领着迎春的轿子绕着宁荣大街走了一遭了,如今已经到了拜堂的时候。
许 玉珩原本想多留一会子,谁知新人送入洞房后,就见周、吴两家人纷纷向他走来,唯恐被这两家人缠上,于是借口衙门里还有事,向柳湘莲道了喜,就抽身出来向衙 门里去,才进了衙门,就见大明宫的小李子来了,果然那小李子开口说了几句话后,许玉珩就明白皇帝到底是怎样想的。
于是他为省事,就打发两批人,一批向周家去讨要吴家收买道士害他家子弟的证据,一批向吴家去讨要周家收买赖大嫁祸吴家的证据。
周、吴两家起初并不知许玉珩也打发人向对家去了,于是绞尽脑汁事无巨细地,将真真假假无数证据堆到许玉珩案前。
待 过了一月,两家听到风声,得知两件案子许玉珩都过问了,登时慌了手脚,两家也怕同归于尽了,于是虽先前撕破脸,也耐下性子,一同去找忠顺王爷想法子,谁知 在忠顺王府外吃了闭门羹,二人思量着先前与许家来往不多,与贾琏倒是十分亲近,于是就又一同向荣国府去,偏生荣国府门上说贾琏去了神机营,已有四五日没有 回来,于是又要求见许青珩。
许青珩借口是妇道人家,不去见,只将新婚燕尔的柳湘莲打发出去见。
荣禧堂前厅里头,柳湘莲见着周、吴两位老爷,客客气气地请他们落了座,请人上了茶,就问道:“吴老爷,据说娘娘在皇上跟前,一定要撮合六皇子跟袁家姑娘,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吴天佑听这话,讶异地说道:“这话从何说起?”
柳湘莲笑道:“为了这事,袁家气得了不得。连带着,许家、黎家脸上也很不好看。他们家素来不愿意搅合进那些事里头,正焦头烂额地急着将姑娘嫁出去呢。”
周老爷一怒,就瞪向吴天佑,冷笑着说道:“在这节骨眼上呢,怎么又添乱?”
周、吴二人本是勉为其难才一同四处寻人说情,此时吴天佑见周老爷先责怪他,登时怒火燃上心头,也嘲讽道:“也不知究竟是哪个先添乱,若不是你家娘娘多事,这会子两家都生下皇子了。”
周老爷嘴角噙着冷笑,“我家娘娘已经没了,你还敢说三道四?你寻的,不过是些莫须有的证据罢了,我手上可是握着真凭实据。”
吴天佑也虚张声势地说道:“真凭实据?我可是送上了人证物证。”
话不投机,这二人便从荣国府出来不欢而散,回了家,回忆起对方留下的狠话,唯恐那边当真送上了不得的证据,于是忙一边教导家里下人,一边又事无巨细,将彼此做下的事呈送上去。
七 月初,许玉珩终于将所有罪名并人证物证呈送上去,恰南边战事吃紧,皇帝发话调遣粮草时,又查出国库亏空,细究下来,周、吴两家又是大头,于是不等到八月十 五,便下旨,令西宁、东平两郡王带领锦衣卫查抄了周、吴两家,又令南安郡王四处追索国库银钱;至于宫里头,因怜悯吴贵妃丧子之痛,只将她贬为嫔。
宫里没了两位贵妃,立时宫中上下都将眼睛盯在薛宝钗肚子上,等着看据说是因没有妃位才做了才人的薛宝钗诞下龙子后,又会怎样。
八月十六,王熙凤带着大批人马从茜香国回了京城,又向宫里呈上无数绮罗玉器。
这边厢皇帝正破例召见王熙凤,将北静王委托王熙凤带进宫的钱财清点一番,那边厢,后宫里头,薛宝钗便发作了。
因王熙凤是嫂子,皇帝特许她入后宫陪产,于是王熙凤两只眼睛一处也不敢多看地进了毓秀宫,到了薛宝钗门外,看见房文慧正吃着茶坐在外面盯着,忙跟房文慧见了礼。
“薛大奶奶要进去吗?”房文慧笑道,略略打量王熙凤一番,见她果然气度不凡,就又请她坐。
王熙凤心道薛蟠那样的,都有一堆女人争破头,更别说皇帝了,谁知房文慧皮笑肉不笑,心里想什么呢,于是客气地说道:“主上叫臣妇进去陪产,如此,臣妇就进去瞧着。”
“去吧。”房文慧含笑道。
王熙凤忙闪身进去,进了房门,余光扫了眼依旧镇定自若在外头坐着的房文慧,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快步踱到床边,见薛宝钗满头大汗地抓着一根从床架子上垂下的白帛用力挣扎,就说道:“快歇一歇,不用那样着急。”从袖子来拿出帕子就给薛宝钗擦汗。
“嫂子?”薛宝钗从未如此觉得王熙凤和蔼可亲,气息一泄,便哽咽起来。
“快别哭。”王熙凤忙抓着薛宝钗手腕。
“房娘娘在外头呢?”薛宝钗头扭向窗子外,却瞧不见人。
王熙凤拿着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笑说道:“听我的,该用力的时候再用力。”
薛宝钗勉强点了头,只觉度日如年一样,挣扎着,就想薛蟠叫人捎话进来,房文慧说她这一胎是女儿,莫非当真是女儿?忽然间窗子外天黑了,又想什么黑了天?“过了多少时辰了?”
稳婆说道:“过了八个时辰了,娘娘喝些参汤,再加把劲。”
薛宝钗见王熙凤还在,松了一口气,勉强喝了些参汤,忽然听王熙凤叫她用力,便将浑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顺着那根抓在手中的白帛,上身挺了起来。
忽然听见哇地一声,薛宝钗登时瘫倒在床上。
“男孩,是男孩。”王熙凤亲自去接了孩子,乐不可支地对床上薛宝钗说。
薛宝钗只瞅了一眼,登时昏厥过去,待醒来时,先瞧着天已经亮了,又见身边躺着个又小又皱的孩子,不禁热泪盈眶,再看一边站着的房文慧,打了个激灵后,又感激地说道:“多谢娘娘。”
房文慧穿着一身丁香色的宫装,这会子将水葱一样的手指塞到那孩子手心里玩,听薛宝钗这样说,就笑道:“谢我做什么?”
“若不是娘娘保佑……”
“快别叫我娘娘,以后就叫姐姐吧。主上正为国库操心,先听说九皇子下来了,后头又听说你嫂子为朝廷从茜香国挣来一百多万两,龙颜大悦下,已经降旨,册封你为贤德妃。”房文慧含笑说着,就将手指头收了回来。
薛宝钗挣扎着起来要去谢恩,又被房文慧轻轻地按了下去。
“好生养着身子吧,还有一堆人等着来觐见呢。”房文慧轻笑着说道。
薛宝钗心里着急,偏生身子虚弱不听使唤,待房文慧出去了,就叫了莺儿来问:“我昏睡时,都出了什么事?”
莺儿此时与有荣焉,就满脸笑容地说道:“房娘娘一直在这守着呢,什么事都没有。”
“家里大奶奶怎么挣来的银子?”薛宝钗也过问过家里的买卖,心知那些对着外头说的话当不得真,王熙凤去一趟茜香国弄来一百多万,必定有蹊跷。
莺 儿笑道:“都说大奶奶是挣钱的奇才,她将一百多万交到皇上跟前,就是挣了一百多万,娘娘还问什么?”说着话,就将后宫女子送的一堆东西拿来给薛宝钗看,又 说,“戴公公都说,娘娘有福气,能得了大奶奶那样有能耐的嫂子,还有大爷那样屡立奇功的兄弟,有兄嫂帮衬着,以后宫里,哪个还敢瞧不上娘娘?”
薛宝钗仿佛在梦里就被人抬上云端一样,浑身上下没一处觉得踏实,忙又问:“房娘娘见到这些,可有旁的话说?”
莺儿笑道:“房娘娘只艳羡地说她是姨娘生的,没捞到这样好的兄弟嫂子。”
薛宝钗心道难道自己冤枉了房文慧不成?她果然是一片好心?虽疑惑,偏生寻不到房文慧的破绽,月子里,又有计惠妃等人纷纷前来探望,一时间,就也顾不得再去想房文慧了。
待 九皇子满月时,因南边战事吃紧,于是皇帝主张节俭,便并未大操大办,只请了太后、太上皇,并诸位王公进宫吃了“家宴”。谁知又过两月,赶在九皇子百日前, 南边传来捷报,说是南安老王爷、神武将军打了胜仗,南边捷报上又说是粮草不及送去,薛家米粮铺子掌柜做主,将所有粮草送到军中供将士使用。
于是太后做主,替九皇子大肆操办百日宴。宴席上,薛宝钗母子是出尽了风头。
薛蟠、王熙凤夫妇也难得一同露面。
待百日宴散了,王熙凤坐在轿子里想着薛宝钗如今的风光,不免又往长远处去想,暗道若果然能捧出个凤凰来,那才叫风光。
正痴心妄想着,就听轿子上笃笃地两声。
王熙凤微微掀开一角帘子,见薛蟠耷拉着脸跟在外头,就笑道:“你要告辞么?”
薛蟠心里一堵,暗道她竟然巴不得他不回家?于是压低声音道:“你那一百多万,究竟是怎样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