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了。”
许青珩松了口气,心道那柳湘莲很是侠义,又长得英气逼人,料想虽是个鳏夫,迎春也是乐意的,只是还有一处为难,“柳湘莲乐意生了孩子姓贾?”
“为什么姓贾?”
许青珩愕然地说道:“不姓贾,怎么……”见贾琏要在她耳边说话,便附耳去听。
“柳湘莲的孩子依旧姓柳,待我将钱财人脉都给他留下,将抄家灭族的事,都给那些上赶着认我做爹的人留下。”
“你怎那么坏。”许青珩耳朵有些发痒,仰身倒在贾琏怀中,便用手指去勾他眉眼。
贾琏揽住她的腰,手指在琴弦上抹了一下,琢磨着左右无事,不如偷得浮生一日闲,于是伸手捂住许青珩的嘴,忽然用力将她扛在肩上便向床上去。
楼下五儿、六儿听见动静,便搬了凳子在后楼下棚子里坐着看着,看见湘云、迎春两个过来,忙赶上去迎着。
“二嫂子在吗?老太太刚听说惜春会画画,就叫二嫂子拿些画画的东西个她,叫她将芳官藕官她们画下来,做十二美人图摆在房里。”
五儿笑道:“等会子就去取。”说着,就请湘云、迎春向前头去。
迎春年纪大了,湘云又是已经嫁了人的,见五儿、六儿这样,心里大概明白了,于是二人装作不明白地就出来了。
湘云又去迎春院子里看了一盏茶的书,待听说王夫人要带着薛家两位太太回东边去了,就忙出了荣禧堂向警幻斋去。
在警幻斋中,湘云见李纨两眼红肿,暗道王夫人定是又有意在李纨跟前提起了贾珠。
因东边并没有给她准备专门的车轿,于是回东边时,便坐了王夫人的车。
王夫人迷糊着眼睛,待出了东角门,就问湘云:“迎春知道她哥哥嫂子要把她嫁给个太监干儿子了?”
湘云低着头说道:“嫂子吩咐过不许说给她听。”
王夫人淡淡地哼了一声,又不喜湘云这假小子装扮,又不肯说破免得要破费银子给她裁剪新衣裳,想到李纨每月从贾母处得十两银子的月钱,不禁想那丧门星竟然那样好运,于是对湘云说:“老太太看你穿成这样,可说了什么?”
“老太太只说远远瞧着跟宝玉一样。”
“……老太太每月给你珠大嫂子十两银子,你可知道?”王夫人说。
史湘云心知王夫人这话里的意思,是叫她软磨硬泡,也从贾母那每月得十两银子,因不肯开这个口,就装糊涂地说:“竟有这事?这也是老太太体恤珠大嫂子孤儿寡母度日艰难。”
王夫人见史湘云装傻充愣,就冷笑道:“待过两年,你也做母亲了,就看你还能不能再装傻。宝玉要面子,在北静王府当差,不说拿了银子回来,每月反倒要赔上不少扇子、坠子。指望他是指望不上了,老爷又不肯拉下脸去梨香院里教书,眼看着寅吃卯粮,你还不肯出点力气?”
史湘云嗫嚅道:“宗里竟然没咱们的……”
“宗 里能靠得住?”王夫人唯恐史湘云扯出先前她将宗里的地出卖的事,立时打断了史湘云,又冷声说:“宝玉那委屈不得,环儿……那我懒得跟他计较,如今赵姨娘、 周姨娘那各留一个丫头伺候着,我那也只留金钏、玉钏、彩凤、彩鸾四个丫头,府里另外留下秦显一家、金钏一家,并其他两家共四家下人。”
“做什么留下秦显一家?”史湘云问着,暗道如此说来,她的奶娘们也要打发走了?
王 夫人余光扫向荣国府,暗暗发誓道:就算只剩下一把老骨头,也要叫宝玉亦或者宝玉的儿孙将她送进荣禧堂。因笑道:“你琏二哥虽警觉,早早地断了两府下人的来 往,但我也不遑多让。那会子就早早地打发了秦显家的向外头收债去,如今琏儿他淡忘了这事,才叫秦显家的回来。那秦显是司棋的叔叔,将来用处可大了。”因又 瞅着史湘云,等着她说话。
史湘云暗暗揪住袖子,思量多时,就笑道:“太太既然只留下四个丫头,那我便要减上一等,只留下翠缕、周奶娘两个。”
王夫人先觉只留下一个丫头不好看,随后又想左右史湘云并不出门做客,倘若来人,叫金钏、玉钏去她那撑一撑场面也就够了。
说话间,就进了东边那黑油大门内。
今次是薛二太太头回子来这边,薛二太太进了三重仪门,一下轿子便愣住,暗道这百花盛开的季节,怎地这边就如寒冬一样,连几盆子活泛的花也不肯摆,又看这边屋舍拥挤不堪,便疑惑地看向薛姨妈。
薛姨妈尚未说话,就忽然听见嗷嘈一声,随后就见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子老泪纵横地哆哆嗦嗦出来,拉住她的手就请她评理。
“薛家姨太太,你来评评理。本是他们家姑爷踹死了我孙子,就赌咒发誓说要养我终老,谁知他们家姑爷跑了,上上下下就也怠慢了,我嘴里渴了,喊了半天,也没人给倒杯水。”贾代儒老妻说着话,眼泪又啪嗒啪嗒地落下。
王夫人脸色一白,忙笑道:“是下头的丫头不听话不懂事,等我去罚她们。”因见翠缕在,就令翠缕赶紧搀扶着贾代儒老妻回房去;又对湘云说:“领着二太太去你房里说说话,请二太太指点指点你手上的针线。”
“哎。”湘云答应着,就请薛二太太向抱厦里头去。
薛二太太看出王夫人的尴尬之处,就识趣地随着湘云去了。
薛姨妈不禁红了眼眶,望向这空荡荡连根树苗也不见的院子,说道:“好歹在院子里种几朵花,看着人也精神一些。”
“人手不足,好端端的花都叫丫头们养死了。老爷说瞧着枯花不吉利,不如干脆不种了。”王夫人瞄了一眼金钏,见金钏点头,心知房里已经收拾妥了,就请薛姨妈向房里头去。
薛姨妈踏进屋子,就掉了眼泪,指着门上窗子、墙上摆设说:“这些还都是珠儿出殡那一日的摆设。”
王夫人哽咽说:“这还是见你来,勉强摆出来撑场面的。谁知又叫你认出来了。”
听王夫人哭穷,薛姨妈登时警觉起来,暗道王熙凤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不可借银子给王夫人,她千万要牢记此事,免得又被王夫人哄了去。
“这边坐下吧。”王夫人拉着薛姨妈在铺陈着陈旧坐具的交椅上坐下,轻叹一声说:“既然都叫你看见了,我也不怕你笑话了。你瞧瞧西边是什么排场,我这边又是什么排场?”
薛姨妈暗暗提醒自己说:若非王夫人先前将宗里的产业发卖,又怎会如此?于是轻笑着说:“有宝玉呢,听说宝玉很是出息。想来宝玉没少得北静王府赏赐吧?”
王夫人轻笑着点了点头,忽地又问:“宝钗怎样了?还不见册封吗?”
薛姨妈脸色陡然一变,勉强笑道:“册封什么?宝钗进宫不过是陪着太后解闷罢了,千万不能胡说。”
☆、第168章 婆媳之争
王夫人见薛姨妈口是心非,登时明白这其中有机可趁,就忙说道:“可是其中有变?”
薛姨妈欲言又止,薛蟠下落不明、王熙凤远去茜香国,宫里忽然有了变故,叫她一时也不知该跟谁商议。
“到底什么事?快说呀,别叫宝钗一个人在宫里难受。”王夫人急切地问。
薛 姨妈犹豫再三,虽在王夫人手上吃过亏,但终究因这会子没有旁人商议对策,就对王夫人说:“不知怎么着,太后忽然对进宫请安的王妃说‘宝丫头那样贤惠,不知 哪家福气大的,能讨了她回去’。”心里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偏生凤丫头不在家,要跟戴公公、李公公打听,人家也不耐烦理会。问得多了,小李子公公只说 约莫是宝钗哪一句不对,将房妃得罪了。”
按说薛宝钗在宫里有两年了,也跟皇帝下过棋赏过花,谈论过经书子集。本该是众人眼中的明日妃嫔,偏那“明日”还没等到,太后先冷不防地说出这意味不明的话来——据如今看来,宝钗若不入后宫,又能嫁给哪个?
王夫人亲自递了茶水到薛姨妈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