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说:“妈将心放宽吧,她想开了,大度了岂不好?没得人家为咱们薛家买卖费心费力,还在后头数落人的。”说着话,就摇着扇子先去跟平儿说话,又跟院子里小丫头们嬉闹了一会,随后百无聊赖地想着瞧王熙凤怎样做买卖,这才换了衣裳骑着马向外去。
七月流火,风中已经夹杂了一丝凉气。
薛蟠眯着眼骑着马在街上溜达,见前头像是贾琏的身影,就赶紧追上,见果然是贾琏,就上前关切道:“琏二哥,你内伤还没见好?”
贾琏回头见是薛蟠,笑道:“内伤哪有那么快就好的。”
“琏二哥向哪里去?”薛蟠又问。
贾琏说:“我岳父原说五月进京,偏苏州有事,耽搁到了七月才来。我如今回府领着你嫂子向许家去呢。”
薛蟠哦了一声,笑说:“琏二哥真是干大事业的人,这大半年里,也就回京城十来次吧。”
贾琏笑道:“谁叫营里事多呢。”忽地想起一事,就问薛蟠:“你眼前日子过得可还自在?”
薛蟠不明所以地问:“琏二哥这话什么意思?”
贾琏笑了一笑。薛府中买卖被王熙凤把持住的事,他早已经知道,又多少从戴权那知道了王熙凤的所作所为,在他看来,王熙凤雄心万丈也在情理之中,谁叫她生来就是脂粉队伍里的英雄,偏薛蟠是个大傻子呢。
薛蟠笑道:“琏二哥这话怪怪的。”说完,离着他家铺子越发近了就遇上他自家的掌柜,见掌柜过来请安,就问:“你这是向哪去?奶奶可在柜上?”
那掌柜笑道:“大奶奶着我给吴家送东西呢,这会子奶奶在咱们家酒楼里摆酒,请周家老爷吃酒呢。”
薛蟠眼皮子跳了一跳,立时抓着缰绳对贾琏说:“琏二哥,我先去了。”说罢,便在大街上纵马向酒楼奔去。
贾琏心道不好,薛蟠怕会生出事来,于是也不急着回荣国府,便驾马跟着同去。
薛蟠眼中冒火地冲到酒楼下,进了酒楼,就抓着堂倌问:“奶奶在哪请酒呢?”
“回大爷,奶奶在楼上雅间里。”堂倌看薛蟠脸上发青,赶紧说了。
薛蟠一脚踹在堂倌身上,便顺着楼梯咚咚地向上去,到了楼上,便一间间撞开门,待在一间屋子里望见王熙凤与常升、周老爷坐在一个桌上吃酒,登时怒道:“大妹妹,快随着我回家去。”
贾琏紧跟着上来,见薛蟠双手握拳,便赶紧拉住他,向酒席上一看,见王熙凤大喇喇地坐着不动弹。
“还不走?”薛蟠脸上青筋直跳,原当王熙凤只是做买卖,谁知竟然跟别家男人坐在一处谈笑风生地吃起酒来。
王熙凤笑道:“你闹什么呢?还不过来给常公公、周老爷敬酒赔不是?”说着,又款款站了起来,对雅间屏风后说,“戴公公,我们家大爷过来了。”
薛蟠愣愣地看着戴权也从屏风后出来,便呆若木鸡地站着,又要发怒,又不敢发怒,木着脸笑说:“几位对不住了,我大妹妹她……”
“薛大奶奶又豪爽,又风趣,我们正为她讲的笑话笑得了不得呢。薛大爷过来坐一坐?”戴权落座了,又叫王熙凤也坐。
薛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呆愣愣地站着,好半天对王熙凤说:“大妹妹,你出来,我跟你说句话。”
王熙凤笑着对戴权、常升、周老爷说:“三位多担待一些,我去去就回。”起身后,举着酒杯一饮而尽,便很是洒脱地向外去。
等王熙凤出来了,薛蟠便赶紧关了门,抓着她的臂膀问:“大妹妹在柜上抛头露面就罢了,怎还到酒楼里跟人吃酒呢?”想起自己再酒席上总要调戏陪坐逗趣的窑姐儿,便浑身不自在。
“做买卖哪个不要请人吃酒联络往来?”王熙凤反问,又将贾琏看了一眼,眉梢眼角尽是得意,仿佛在报昔日被贾琏拒婚之仇。
薛蟠急道:“这太不成体统,可不叫人笑话吗?”
王熙凤笑道:“什么体统不体统,我从来不信那一套。大爷要进来谈买卖,那就进来,不然,就回家吧,我才瞧见一个顶俊秀的小丫头,正要给大爷讨回去呢。”
贾琏暗道人常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怎地王熙凤的本性就改了呢?
薛蟠急得两眼发红,就拉扯贾琏:“琏二哥替我劝她回家吧。”
“劝不了了。”贾琏说。
☆、第157章 说句好话
薛蟠愣在当地,“二哥问我日子过得可自在,就是这事?”
王熙凤嗤了一声,瞥了眼贾琏,反说:“琏二哥替我劝劝他吧。”说着,便大大方方地推了雅间门,又将雅间门关上。隔着门,只听见她清脆爽朗地说:“耽误了一会子功夫,我自罚一杯。”
“为什么劝不了了?”薛蟠怔怔地说。
贾琏揽住他的臂膀往外推,边推边悄声说:“不用急,以后有你发达的时候呢。”
“都是大妹妹挣来的?”薛蟠恍然地问,忽地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自责地说,“定是我偷偷私会小丫头,叫她伤心着急了。”
“比那还早一些。”贾琏说。
薛蟠愕然。
“她 叫平儿有了身孕时,就打了这主意呢。如今你动不得她了,上头还指望她赚银子呢。她那手段连削带打的,叫其他人不敢跟你家争买卖,又将各处的公公老爷哄得团 团转,据说,”贾琏话音顿了一顿,在贾琏耳边说,“周、吴两家从国库支取出一百两银子,就有六七十万进了她手上呢。另外她又从别家赚了少说十来万呢。”这 样的精明能干,也难怪今上顾不得她是女子,便对她委以重任。
“怎么就这样了呢?”薛蟠八尺高的汉子,也忍不住哽咽了,虽知道王熙凤不至于给他戴绿帽子,但想着她打扮得那样明艳动人地坐在酒席上,便浑身不自在了。
贾琏说道:“看开一些吧,日后你在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唯独不能动了她。”
薛 蟠知道贾琏这话是说上头要保王熙凤了,于是难过地盯着地上,见两个伙计抬着一大坛子酒过来,顾不得还有满楼宾客在,一脚踹在那酒坛子上,待那一坛子酒洒在 地上,惊起满堂宾客后,忽地转身向楼上奔去,到了雅间门外,听见里头王熙凤说说笑笑好不快意,攥着拳头,忍耐再三,便又噔噔地下了楼,见贾琏还等着,就低 着头跟在贾琏身后说:“走吧。”
出了酒楼,上了马,薛蟠也不肯回家去,只紧跟在贾琏的马后,等进了荣国府,便哇地一声哭出来,两 只手紧抓着贾琏的衣袖,哭道:“求琏二哥劝劝她回家吧,别再抛头露脸了。她在外头,我是没脸见人了。只要她回家,平儿我也不要了,以后只守着她过。”嚎啕 着,就要给贾琏磕头。
“快起来吧,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贾琏说着,就拉着薛蟠向他外书房去,进了外书房,又令全福给薛蟠打洗脸水来。
薛蟠进来,坐在椅子上又捂着脸哭,嘴里念叨着:“没脸见人了,没脸见人了。”
全福、全禄个个不知道他怎么了,赶紧地又是递帕子又是上茶水。
薛蟠哭过一通,安静下来后,又对贾琏说:“琏二哥,你说她怎么那样呢?”
贾琏笑道:“我虽不十分明白,但想来,她是不甘心跟平儿一起伺候你。”
“那我不要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