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妃笑盈盈地说:“五皇子要跟惠妃的娘家侄女成了。”
皇后啐道:“胡言乱语,本宫还不知道的事,你就先听说了?”
“吴贵妃可说的有鼻子有眼呢。”周贵妃轻笑一声。
计惠妃看了吴贵妃一眼,含笑说:“并没有这事。”
吴贵妃心里一咯噔,见周贵妃不含好意,就也笑说:“奇了怪了,她家侄女的事,怎要我来说?况且我哪一会子在什么地方跟你说的?”
“那就是常兴那狗东西记错了?”周贵妃又是一笑,俗话说打狗看主人,既然常升已经不要常兴那只狗了,他还怕什么?
计惠妃脸色不好看了。
吴贵妃张了嘴:“这事……”
“不要再说这些没影子的事,皇子们的婚事,自有太上皇、太后、皇上做主,下头谁再敢胡言乱语,拖出去打嘴。”皇后说。
“是。”周贵妃笑着答应。
细碎的雪花到了午时就成了蒲扇般的鹅毛大雪。
没过午时,就有人从常兴屋子里搜出违禁之物,常兴没来得及向他干爹求救,人就被堵住嘴,拖了出去。
宫中众人见此,不免在背后窃窃私语,众口一词,都是说吴贵妃为杀人灭口,暗害了常兴;众人又等着瞧常兴的干爹常升怎么跟太上皇、太后诉委屈。
不想,众人等了三日,也不见常升替常兴说一句话。
待到第四日,大雪停下了。
常升裹着厚重的银狐大氅向宫门去,在深邃幽长的巷子里与戴权狭路相逢,就遥遥地拱了拱手,倨傲地微微抬着脸说:“三天就三天。”
“佩服,佩服。”戴权也握着拳拱了拱手。
眼看擦肩而过时,常升顿住脚问:“到底是谁出的手?”
戴权悄声说:“是皇后娘娘,吴贵妃白担了罪名还百口莫辩呢。”
“原来如此。”常升点了点头,便一径地向外去,到了宫外上了轿子,就说:“咱家先眯一会子,进了忠顺王府再叫咱家。”
“是。”
常升眯着眼靠在轿子壁上,嘴角挂着笑,心想就叫忠顺王爷知道背着他办事的下场,还想越过他抬举常兴那王八犊子?做梦!
轿子走在路上,常升迷迷糊糊地睡着,正在梦里迷糊地望见一位穿着龙袍的人物对他招手说“常升,你这大明宫掌灯太监是怎么当的?”,就听轿子外人说“公公,到了。”
常升打了个哈欠,听着外头悄无声息,就有些恼怒:“到哪了?”
“进忠顺王府了。”
常升伸着懒腰的动作一停,疑惑地想忠顺王府怎没有唱戏声了?撩开帘子,就望见黑压压的乌云碾在忠顺王府屋舍之上,屋檐下零星挂着的几盏红灯笼随着风摇曳。临近年关,府里既没有张灯结彩,也没有笙箫宴席。
忠顺王爷怎么了?常升心里疑惑着,下了轿子,就要向忠顺王爷习惯待着的暖阁去,才向那走了几步,就见忠顺王府人说:“公公这边请。”
常升于是跟着过去,却见那人将他引进了一处狭小的退步中,退步中地火烧得如火焰山一般,他才进去,便流出汗来,脱去了外头大氅,还觉闷热,就干脆脱了夹棉的红狐领子长袄。
“王爷病了么?”常升入内,望见忠顺王爷木着脸坐在炕上,忙关切地问一句。
“咳。”忠顺王爷用力地咳嗽一声,在一旁的痰盂中吐出一口浓痰来,随后两只手抱着暖炉说:“天气转凉,身上有些不自在。”
“原来是这样。”常升心道:自找的,若早求了他来办事,哪还有那么多弯弯道道?
“太上皇还好么?”忠顺王爷问。
常升笑道:“太上皇身子硬朗得很,还说王爷许多天不给他请安,等元宵节的时候,一定要王爷进宫赴宴呢。”
忠顺王爷用力地点了点头,细心地去查看常升的神色,又说:“听说你干儿子没了?”
常升叹道:“他个糊涂鬼,办事不牢还要往身上揽事,合该他倒霉。”
忠顺王爷笑道:“虽是这样,也是你干儿子。可知道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若说多嘴说几句皇子的婚事,也不至于这样。”
“究竟怎样,咱家也不知道,只是宫里头说是吴贵妃气不过他多嘴,背地里下了手。”常升见忠顺王爷对他招手,就在炕下的椅子上坐下,看忠顺王爷额头微微冒汗,就想他既然热,叫人少烧些炭火就是。
“听说是周贵妃说漏了嘴?”
“不像是说漏嘴,却像是有意那样说呢。”常升落井下石地说。
“哦。” 忠顺王爷点了下头,只觉得常升好似防着他一样绕着圈子说话,就也不肯多说,指点下人将一叠厚厚银票塞给常升,便请人送常升出去,随后拿着帕子擦了擦汗,又 去备下的浴桶中泡了一泡,听人说吴天佑来送节礼,就穿了衣裳重新去退步里等着,待望见吴天佑弓着身子进来,便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一家子蠢货!你说周家的 事不是你干的,又磕头来请本王替你跟周家说和。本王好意给你指点迷津,你家那蠢妇泄密不说,竟还学会了斩草除根那一招,除去了常兴!”常兴乃是他一手提拔 起来要顶替常升的人物,如今没了常兴,宫里有个风吹草动,他只能透过常升得知;那常升老奸巨猾,未必肯将所有事一一说给他听。
吴天佑不明所以,立时跪下来磕头说:“下官愚钝,还请王爷告知下官,究竟出了什么事?”
忠顺王爷冷笑道:“先前本王还不信你会祸水西引那一招,将周家害得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本王倒有两分信了。”
吴 天佑忙磕头说:“天地良心,下官绝对没胆量做下那等事。自从王爷发话说要帮衬着下官料理娘娘省亲一事,下官便将王爷当做再生父母,将王爷的话当做金科律 例。王爷说要叫我家娘娘跟周家娘娘做一对好姊妹,勤勤恳恳伺候皇上,下官便战战兢兢叩请娘娘以国事为重,跟周家也是和和气气。偏周家出了事,就将罪名全推 到下官头上。说句难听的,周家那样行事,不定得罪了多少人呢……”
“住口,聒噪得人头疼。”忠顺王爷喝道。
“是、是。”吴天佑低着头答应了,看忠顺王爷揉着太阳穴,就不敢起身,良久,悄声说:“计家这两天也有些远着我……”
“吴贵妃跟计惠妃合谋一事,宫里上下谁不知道?计家此时再跟你家交好,是要做了出头鸟吗?”忠顺王爷冷笑道。
“……那五皇子那……”吴天佑吞吞吐吐地抬头看忠顺王爷。
“算了吧,此时再动心思给皇子寻皇妃,便是找死。”忠顺王爷冷笑着,面上一阵阵地发烫。
此 时他心里恨死了北静王,只觉若不是北静王用贾雨村、洪和隆陷害他,太上皇、皇帝未必会疑心他谋反,未必会三番两次敲打他。若不是觉得指望不上太上皇、皇 帝,他也不会将眼睛盯在皇子身上。此次周、吴两蠢妇打草惊蛇,太上皇、皇帝必有防范,再想接近皇子们,便没那么容易了。
吴天佑跪在地上,无所适从地说:“这事怪不得我们家娘娘,若不是周家娘娘先……”
“住口,今次的事,只能各打一耙。”忠顺王爷不耐烦再看吴天佑,挥了挥手,就令吴天佑退下,不觉间两腿盘坐,两只手坐禅一样扣在一处。
“王爷,该用膳了。”下人进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