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头跟陈姑爷挤在一起睡呢。”全福嬉笑道。
“林姑爷呢?”
“林姑爷在二爷外书房里歇着呢。”全福道。
贾 琏听了,思忖着这会子林如海未必起身呢,于是挑着面条吃了几口,因昨晚上醉酒,这会子也没什么胃口,又喝了几口汤,便顺着游廊向前经了小门向外书房去,到 了外书房院子里,瞧见几个守更的倚在廊下睡着,也不叫醒那几个,走到门前,听见林如海尖锐的咳嗽声,忙快步推开门进去,望见林如海侧身歪在床上对着床边咳 嗽,便坐在床边轻轻地拍他的后背。
“早知道昨晚上那么一闹,姑父身子必定不好。老爷、大哥那边,怕身上也不自在。”贾琏蹙眉,望见他进来后,守在外书房的赵天梁、赵天栋兄弟二人过来了,立时道:“快去请太医来。”
赵天梁忙答应着就去了。
“家里来了贵客,叫姑父跟着受累了。”贾琏再三拍了拍林如海的后背。
林如海咳嗽之后,声音略有些沙哑地道:“原本吃了你跟珠儿配的药略好了一些,昨晚上才不自量力多喝了两杯酒。”见贾琏蹙眉,低声道:“据我说,你家老爷该病一病才好。”看贾赦昨晚上那得意模样,若他身子没有大碍,贾琏一走,他不知要如何折腾呢。
贾琏点了头,从赵天栋手上接过杯子递到林如海嘴边,待他喝过了水润了嗓子,就道:“姑父,我的任命何时能下来?”
林如海觉得躺下喘不过气,就坐在床上道:“昨晚上忠顺王爷那么大口气,怕他是要给你弄个好差事了。这么着,许得我请人跟北静王透透风声,叫北静王从中作梗,才能将你弄到广东去。”
“有劳姑父了。待侄儿走后,还想姑父帮着敲打敲打二叔,别叫二叔生事。”贾琏将床上的枕头立起,扶着林如海靠着枕头歇息,随后轻轻地出了门,又微微蹙眉向隔壁库房院子去,进了账房见账房里榻上两个轮值账房正面对着面支着头歇着,便轻轻地踢了踢门。
门内两个账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忙站起来请贾琏进来坐。
“交给新奶奶的账目整理好了么?”
这账房里也是齐套的桌椅案几、花瓶香炉齐全。
只是贾琏胃里有些难受,不肯坐,就立在书案边。
章账房笑道:“已经准备好了,大姑娘跟林之孝核算过了,数目分毫不差。”
“昨晚上的账目呢?”贾琏问。
章账房一怔,尚未答应,就见林之孝脸颊浮肿、两眼发青地进来了。
林之孝道:“小的正请示二爷呢,昨晚上忠顺王爷充大头从薛家铺子里拿来的东西,是算在外账里头,还是内账里头?若算在外账里头,就跟新奶奶不相干。”
“拢共多少数目?”贾琏问。
林之孝赶紧地送上账册,“昨晚上执事们一宿没睡,算出忠顺王爷从薛家铺子里至少拿了两千两的东西,虽说剩下一些,但零零碎碎的,也不好再拿去还给薛家。”
贾 琏接过账册,见昨儿个只办了一日的喜事,竟然比早先贾母盘算摆上半月流水宴还要多花上五六百两,因是多花的银子,心里便心疼起来,对林之孝道:“算在外帐 上吧,日后按着月份将内宅花销的银子送到奶奶手上叫奶奶处置,外头账目,叫金大叔带着你们管着。便是我出京当差,也不许内宅动用外账一分一毫。若有非常之 事,请老太太暂且挪了银子应急,待我回来了,再换她银子。”
“是。”林之孝答应着,暗道贾琏这是防着新奶奶跟老太太一样中饱私囊不成?
“二爷,太医来了。”外书房里的小幺儿全儿进来道。
贾琏便将账册递给林之孝,“将薛家的银子先送去,他们家便是不肯收要退回来,也只许收下一半银子。”
“是。”
贾琏抬脚向外去,先随着全儿去外书房看太医给林如海把脉,听太医叮嘱林如仔细保养身子后,又随着王太医向荣禧堂东跨院去。
路上便对王太医笑道:“先前吃老先生的药,我家老爷身上自在了许多。身上自在了,偏又爱上赌博吃酒了,每常惹得我家老太太动怒。不知太医可又法子劝着我家老爷节制一些?”
王太医心知自己出入贾家是从何人手上拿的银子,听贾琏这般说,就笑道:“二爷放心。”
只说放心二字,旁的并未提起,随着贾琏进了东跨院里,在门厅里略等一等,等贾赦的两个老姨娘收拾好屋子,这才规规矩矩地向贾赦屋子里去。
到 了门前就闻见熏人的酒气,听见贾赦不顺畅的喘息声,王太医忙到了床边,连忙将贾赦轻轻摇醒,又叫丫鬟快拿了痰盒来,亲自替贾赦抚弄后背,待贾赦咳嗽着终于 吐出喉咙里的阻塞之物,就虎着脸道:“贾公怎这般不爱惜自己身子?倘若不是琏二爷一大早催着学生来探望,贾公怕就不妙了。”
贾赦原本就有些痰堵之症,久病之后便渐渐不将这病症放在心上,听王太医这么一说,却吓了一跳。
“定是昨晚上琏二爷大喜,贾公多吃了荤腥之物,多喝了酒水。”王太医不便危言耸听,只做出一副急他人之所急的模样。
贾赦被王太医的脸色唬住,再看新婚的贾琏一大早撇下新娘来探望他,不觉感动起来,一边后怕地叫王太医给他看脉,一边嗔道:“哪有才成亲就撇下新娘子的?快些回新房里吧。”
“老爷身子不好,儿子岂能安心?”贾琏道。
贾赦才要说自己并无大碍,又因王太医一声长叹提心吊胆起来,忙问:“莫非有大碍?”
“说句不中听的,贾公的身子已经是掏空了的。平日里看着不显,但一旦放开了……”
“咳咳!”贾赦原本体弱,昨晚上二更才睡下,又累又乏,听王太医一说,仿佛当真病入膏肓一般。
“请太医快些给我父亲开药吧。还有我家珠大哥,那边也要请王太医去瞧瞧。”贾琏道。
王太医点了头,贾赦的侍妾石姨娘在窗外道:“二爷,该跟新娘子一起去老太太那敬茶了。”
贾琏扭头望了眼贾赦房中的鎏金大座钟,果然瞥见时辰到了,于是就去搀扶贾赦,“老爷,儿子送你去老太太那边。”
贾赦点了点头,王太医很有眼力劲地跟着个小厮向外去。
王太医出去了,石姨娘才进来服侍贾赦更衣洗漱。
贾赦也不大吃得下饭,勉强喝了两口燕窝粥,便坐了软轿子向荣庆堂去。
贾琏在贾母房门外搀扶着贾赦下了轿子,待珍珠打了帘子,父子二人便进去,入门便望见贾母喜气洋洋地坐在榻上,贾政、贾珠父子、宝玉、贾环站在左边,王夫人、李纨、迎春、探春站在右边,中间站着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打扮得十分鲜亮的许青珩。
“老大身上可还好?”贾母关切道。
贾赦有人问候了,越发要做出有病的模样,咳嗽一声后,见引得贾珠撕心裂肺地跟着咳嗽起来,这才不装了,在左边第一张交椅上坐下,便捋着胡子满意地打量着许青珩。
“二爷、二奶奶快给老太太敬茶吧。”鸳鸯领着琥珀、鹦鹉在贾母跟前摆下了两方朱红福字团纹蒲团。
贾琏便与许青珩跪在贾母跟前,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盅双手捧给贾母。
贾母笑眯眯地抿了一口,亲自拿了一个荷包递到许青珩身后小丫头捧着的托盘上。
贾琏、许青珩又去给贾赦磕了头,贾赦自觉替儿子寻了门好亲,便也笑着喝了茶。
贾政面上淡淡地喝了茶,王夫人倒是在笑,只是心里也不自在,喝了茶后,笑道:“青珩别再气了,我瞧着琏哥儿一大早并没向别处去,是去探望大老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