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平儿小声地问,她跟王熙凤心里明镜一样,怎会不知道那红玉是有意那么说将迎春引出去。
“哎,怪我昔日不会为人,怠慢了迎春妹妹。”王熙凤叹了一声。
“那咱们回二太太那去?”平儿小心地试探。
王熙凤对平儿招了招手,待她凑过来,就道:“叫旺儿几个去打听打听,瞧瞧咱们家可有跟黎家沾亲带故的亲戚。”若不是因了王夫人的事,那会子在船上她早认识那姓黎的了,如今也不会费这么些事。
平儿忙道:“姑娘,那黎家不是咱们能……”
“你懂什么,这叫做知己知彼。”王熙凤还没忘记昔日在金陵时拿着贾琏许过亲的事叫黎家恼羞成怒过一次,今次她再要去试试看,若是那黎家发话不肯跟贾家联姻,她也能少掉一个对手。
平儿只得点了头,又觉主人家不在,在迎春这一直坐着也不好,就搀扶王熙凤起身。
“不用你搀着。”王熙凤自己个站起身来,见司棋起来,就笑道:“还要借了你家姑娘的镜子一用。”
司 棋忙拿了迎春的象牙镂空花卉镜匣来,王熙凤瞧见匣子上镶嵌着金翠明珠,比她在元春那用的还要好上几倍,心叹到底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元春那么个十全十美 的人都能被迎春比下去,抿了头发,拿着镜子中的面孔与那日渡口上见到的红衣女子比了一比,只觉自己与其在这边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贾母那坐一坐,讨贾母 的喜欢。
重振旗鼓后,便又出了迎春院子向前头贾母院去,在大台矶上问门上小丫头,“林姑老爷、琏二爷从这院子里出去了没?”
小丫头笑道:“方才前头散点心,听说都向大老爷房里去了。”
王熙凤点了点头,依旧进去,望见宝玉、湘云两个在掐凤仙花,只一笑,又向前去,进了贾母房中,就见满头银发的贾母坐在套间炕上,右手边矮凳上坐着林如海的侍妾鸣翠,那鸣翠二十上下,浓眉大眼、脸庞圆润,穿着一身水色衣裳,虽姿色算不得顶好,但很是老实本分。
王子腾夫人、王夫人、元春三个坐在交椅上,另有个李纨含笑站着。
“凤丫头来了。”贾母笑着,叫王熙凤在她手边坐下。
王熙凤推辞一番,跟李纨站在一处伺候众人茶水。
听 鸣翠说完贾敏如何思念贾母如何不能进京的话后,王子腾夫人叹息道:“还是十几年前见过府上姑太太一遭,料想这辈子也见不上几面了。如今我还后悔没多在东府 那边走动呢,再没想到东府大太太这么年轻就没了。”拿着帕子擦一擦眼角,“义忠王府的太妃,怕也时日不多了,前儿个太妃还说,好歹要再见一见昔日的老姊妹 才行,听说我今日要来府上,就央我亲自请一请老太太。”
贾母感叹道:“岁月不饶人,等东府的事了了,我便去瞧瞧。”因年纪也大了,不觉湿了眼眶。
王熙凤不大爱听这些丧气话,只暗暗留意贾母,准备给贾母换茶水递帕子。
贾母又感慨两句,终归又将话头绕回贾敏身上,反复问得黛玉的病并不十分要紧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怅然,疑心贾敏不肯进京,也是怕夹在贾家林家中间左右为难。
“老太太。”忽地琥珀唬得脸色煞白地进来。
“怎么了?”贾母忙问。
琥珀一手托着一枚通灵宝玉,急得掉眼泪,“两枚一模一样,哪一枚是真的?”
☆、第53章 趋利避害
两枚花样纹路一模一样的美玉卧在素白的手上。
“琥珀,你手里拿的是什么?”王夫人心一坠后,决心先发制人,将玉要到手上再辨真伪。
王子腾夫人是客,不好插嘴,只是直觉地拿眼睛看向王夫人;鸣翠更是贾敏临时提了来照顾林如海的,更没资格说话,只是疑惑地想人人都说贾家宝二爷衔玉而生,生来不凡,怎他的玉,竟有了两个?就连玉上的穗子也一样。
原本在外头摘花玩的宝玉、湘云两个也踢踢踏踏地跟着进来了。
“老太太,我的玉竟是有两个。”贾宝玉兴奋地道,抢着从琥珀手上拿了那两枚五彩斑斓的美玉,一枚递给湘云,一枚还自己拿着。
湘云一来年幼,二来方才也只顾着掐花,只一转头就瞧见贾宝玉将璎珞圈上的玉摘下来,偏手上还有一个,此时也觉得新鲜,将玉捧在手上给贾母看。
“拿来我瞧瞧。”贾母心里打起鼓来,也疑惑怎忽地多出一枚来。
宝玉、湘云两个便捧着玉兴奋地给贾母看,贾母看了又看,见两枚玉竟然是一模一样的,饶是她每每瞧着宝玉的玉在眼前晃荡,也分辨不出孰真孰假。
琥珀赶紧地道:“也不知道另一枚玉宝玉是从哪里得来的,一转头瞧见两枚玉,吓得我立时接过来拿来给老太太看。”这话说完,醒悟到还有亲戚在,不觉后退了两步。
“你们看见没?”贾母忙问跟进来的奶娘们。
奶娘们方才正说笑就听见宝玉、湘云叫嚷着有两枚玉,唯恐担上失职的罪名,忙胡编乱造道:“我们都盯着宝二爷、云姑娘看,不知怎地,宝二爷手上就多了一枚玉。”
王夫人手心里捏了一把汗,说不出哪个真哪个假,叫宝玉如何佩通灵宝玉?莫非要佩戴两个?“宝玉,你那玉哪里来的?莫非是谁造了有意拿来逗你的?”起身行到贾母身边,先琢磨着如何将这事敷衍过去,随后因有两个“玉”踌躇起来。
“今儿个,可不就是两个玉儿吗?”王子腾夫人忽地插嘴道,又笑着有意拿着眼睛向宝玉瞥了一瞥,对鸣翠道:“这才是真正的有缘,林姑爷来了,这玉就多了一枚。据我说,将多出来的叫林姑爷捎带回去给玉姐儿玩去。”
鸣翠一愣,贾敏若是愿意跟贾家多来往,如今也就不会因贾母贾政一房臭名远扬不肯回京了,只是她是个侍妾,凭着贾敏的脸面过来跟贾母说话已经不错,哪里敢当着贾母的面说什么,于是低着头,巴巴地等贾母说话。
王 夫人先前并未想到林家头上,一则是那贾敏、黛玉的身子如何,她焉能不知?二则是昔日跟贾敏有些小小过节,只是眼瞅着林如海做了龙台寺大夫,前程不可限量, 比那史家两个还了得,就笑道:“嫂子不可说这玩笑话,宝玉顽劣,哪里配得上玉姐儿?”又殷切地望着贾母,等着贾母撮合;只觉贾母便是不喜他们,也该疼着宝 玉;林家里又没长辈,只要贾母发话,那林如海贾敏如何好推辞。
贾母沉默不语,手上握着两枚玉,眼皮子跳了又跳,只觉得过年时王子 腾夫妇也没曾来拜访过,今日林如海来,他们便也巴巴地跟过来;此时又有意叫她出面向林如海提出“两个玉儿”的事,这王子腾夫妇瞧着是来者不善——虽巴不得 给宝玉寻个好岳丈,可对史家如何交代,谁不知道她收了史湘云老子的东西?况且贾敏连京城都不肯回,如何会……况且王子腾夫人这样说,未必不是没跟她小姑子 王夫人商议过,可见他们王家齐心合力办事呢!还有那玉,用得上的时候就冒出两块来,可见,后头一块是假的,前头一块也真不了。
沉吟斟酌再三,贾母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
王熙凤见贾母为难,就笑道:“听说宝玉的玉上是有字的,老太太瞧瞧如今上头的字还一样吗?”瞥见王子腾夫人脸色不好,心知她这婶子畏惧人言也不敢轻慢她,却不将王子腾夫人的脸色放在眼中。
贾母眼睛里瞧着字是一样的,却反复看了又看,随后噗嗤一声笑了。
“老太太笑个什么?”王夫人含笑道,李纨之父靠不上,元春的亲事也不好办,只能盼着宝玉寻个好岳父了。
贾母随手将两枚玉搁在炕几上,将有字的一面摆在下面,摸着湘云的头道:“不知道是哪个促狭鬼刻出来的,连字都没认全,就胡乱学了人家刻字,凤丫头你瞧,这寿字多了一竖呢。”说着话,随后拿了一枚递给王熙凤看。
王熙凤再不认识字,这日常在衣裳、物件上出现的寿字她也认得,虽清楚地瞧着没那一竖,也只管笑道:“是多了点。”
王夫人面上微微泛红,王子腾夫人也颇有些尴尬,二人有意去看王熙凤,料不定那寿字是否当真多了一竖。
只有王熙凤略得意些,因在贾母跟前立了功,被贾母拉着在炕上坐着问长问短。
一时间到了晌午,东府请王子腾夫妇过去吃宴席,王子腾夫人去了;贾母又叫李纨领着元春、王熙凤、鸣翠、宝玉、湘云一同去吃饭,单留下王夫人说话,望见元春心疼王夫人地也留下,在心里哼了一声。
没了外人,贾母瞅着摆在梨花木炕几上的两枚通灵宝玉老脸一阵阵发烧,不给王夫人、元春一个正眼。
“老太太,这玉得赶紧给宝玉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