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里头的东西呢?”贾母心一揪。
王夫人眯着眼去盯彩云、彩霞,彩云忙道:“回老太太,箱子里并没有什么东西。”贾母呆住,一边是王夫人一系的主仆三人,一边是珍珠、金彩夫妇,到底哪边才是真的?“除了你们,可还有其他证人?”
“既然是老爷说好的,老爷一定知道。”彩云只当惹上了什么大事,吓得脸色煞白、瑟瑟发抖。
“又是老爷。”贾母轻轻地叹息一声,如今也不知道该信哪边,因珍珠就在外边,于是道:“叫了珍珠进来。”
彩云连忙起身去叫,那珍珠人在外头,听到传唤,吓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走过鸳鸯时,见鸳鸯匆匆碰了她的手,立时定下心思来,随后就进了屋里。
鸳鸯提醒了珍珠后,心里也不禁着急起来,虽金彩夫妇说过贾琏自有法子,他们只需咬定早先的话就可,可事到临头,贾琏那一点动静也没有,如何能叫她心安?忽地听里头说要传金彩夫妇、贾政说话,赶紧叫人去请那三位。
片刻之后,贾政、金彩、金彩家的便都来了,连同鸳鸯,众人齐齐跪在贾母面前,望见珍珠秀气的脸上已经挨了两巴掌,金彩家的心有戚戚焉。
贾政听贾母问起箱子,忙道:“老祖宗,儿子见过那箱子,就是这金彩领着儿子去见的。儿子见到箱子时,箱子便是空着的。”
贾母当即愤怒地盯着金彩看。
金彩却憨厚老实地愕然看向贾政,“二老爷,小的明明是拦着二老爷,跟二老爷说那是老太太的东西动不得,是二老爷撬开箱子瞧见里头东西,就说老太太断然不会有那些东西。”
“混账东西!竟敢当面诬赖我!”贾政冷笑道,因周瑞等人都被发卖了,此时没个证人,不觉有些心慌。
珍珠呜呜咽咽,到底是看金彩夫妇说话条理分明,心知他们有后招,又觉此时向贾母坦诚,又连累了家里,只管啼哭,并不说话。
王夫人也道:“老祖宗您好生想一想老爷是什么人?他是您嫡亲的儿子,他能诓骗您吗?定是我们都没到金陵的时候,这金彩就被琏儿收服了。”
金彩磕头道:“老太太仔细想想,小的丢了东西,逃命还来不及,哪里敢来老太太跟前诬赖二老爷?”
“以 前不信,如今我却信了。”贾母迟疑一番,到底觉得贾政是个老实忠厚人,不会扯谎,王夫人就罢了,元春也不会骗她;又觉贾琏不是个轻易肯叫她的人做了大总管 的人,贾琏接纳了金彩必然有蹊跷,“将金彩、金彩家的、珍珠……还有鸳鸯、鸳鸯的兄嫂绑起来关在柴房,一日他们不交代了,一日不许放了他们出来。”见自己 器重的人一个个背叛了她,心寒不已,又去宽慰王夫人道:“先前是我太急了,没问清楚,委屈了你。元春快将你母亲搀扶起来,替我给她赔不是。”
王夫人连声说不敢,这才与贾政一同站起来,望着金彩夫妇,心内十分解恨。
“母亲,虽说这话已经迟了,儿子还得告诉母亲,都是金彩害得儿子,不然儿子如今也不会背负骂名。”贾政垂头丧气地道。
贾母忙又安抚贾政,眼眶发涩地对鸳鸯道:“亏得我那般信赖你……”
“老太太冤枉。”金彩、金彩家的齐齐磕头。
珍珠心一紧,险些要跟贾母坦诚,见鸳鸯暗中给她递眼色,这才忍耐下。
“都拉出去捆着——告诉二爷一声,就说大总管再换了人当。”贾母冷声道,只等着瞧金彩等人供出贾琏后,贾琏会怎么着。
金彩、鸳鸯、珍珠等一群人委委屈屈地被捆着推出去。
王夫人心下痛快了,便又将元春替贾琏送礼填出去许多东西的话说给贾母听。
“回头,叫琏儿给你们补上,到底是替府里送出去的东西。再拿了二百两,叫珠儿请工部的同僚吃酒看戏,你们虽没个进项,但也万万不能委屈了珠儿。”贾母思量着如何软硬兼施叫贾琏将她的东西交出来,一时身边没有鸳鸯、珍珠不习惯,不免又骂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第50章 难得糊涂
王夫人见误会没了,贾母连声地说要见宝玉,便赶紧叫人将宝玉接来,瞧着宝玉滚在贾母怀中,被贾母心肝肉地叫着,心里欣慰了不少,有些服软般地道:“老祖宗,云丫头也足有大半年没过来了,前儿个还听宝玉提起她呢。”
宝玉正在懵懂烂漫的年纪,只是听王夫人一说,立即喊着云妹妹闹着要贾母打发人将史湘云接过来。
贾 母思忖着王夫人先前还看不上史湘云,怎地如今又醒过神来了?心下冷笑王夫人早先还对史湘云挑三拣四,如今终于明白如今轮到人家挑她了,于是叫宝玉的两个奶 娘张奶娘、王奶娘领着十几个人去接,又叫人将东边的碧纱橱收拾出来,中午时,有意不请就在后头住着的迎春,单留了元春、宝玉,请了探春,叫二房三个陪着她 吃饭,甚至叫王夫人重新送了宝玉的东西来,叫宝玉依旧住在她房里。
待过了午后,贾母叫元春、王夫人并李纨回东边花园里歇着,迟迟 不见接史湘云的人来,不由地有些怅然,只觉那史家也跟那些没远见的人一样疏远了贾家,因娘家侄子这么着,心里很有些不大痛快,拉着宝玉在炕上玩了一会子, 忽地对琥珀道:“去瞧瞧琏二爷在做什么,若是他闲着了,就叫他来,我有话说。”既然知道东西八成落在贾琏手上,无论如何都要讨回来;那贾赦也未必干净了, 只是他病歪歪的,却不好直接逼着他,免得再逼出病来。
琥珀答应着出去,过一会子回来了,对贾母道:“门上的小厮说瞧见赵嬷嬷两口子兴冲冲地进了警幻斋,还有全福几个,都闹着要叫赵天梁、赵天栋兄弟请客呢。”
贾母一怔,摸着宝玉的脸道:“可曾请了二爷?”
宝玉被人叫惯了二爷,此时懵懂地看贾母道:“老祖宗,我不在么?”
贾母苦涩地一笑,众人都喊贾琏二爷,就连她嘴上也喊顺了,轻声道:“不是叫你,是叫你琏二哥。”
琥珀道:“已经去请了,琏二爷说府里有件非常要紧的事要立时安排人去做,等他闲下来了,立时就过来。”
贾母眼皮子跳了一跳,忙对琥珀道:“你再去打听,琏二爷是不是忙着叫他奶爹做了大总管!”
琥珀有些为鸳鸯打抱不平地道:“正是为了大总管的事呢,不然怎么人人都对赵家老少四个道恭喜?”
贾母眼皮子跳个不停,心道莫非她中了贾政、王夫人的计,那金彩两口子是清白的?于是对琥珀道:“你将这话说给金彩两口子听去,叫他们知道琏二爷过河拆桥了。”
琥珀答应了,偷偷地带了一包点心藏在身上,领着两个小丫鬟去了贾母小厨房边上的柴房,一进去,望见昔日不曾吃过一点苦头甚至还知文识字的鸳鸯被人用绳子捆着坐在柴禾堆下,鬓发上沾着几片引火用的干树叶。
琥珀立时掉了眼泪。
那两个小丫鬟昔日也受过鸳鸯、珍珠的恩惠,只当没瞧见琥珀拿点心给他们几个吃。
琥珀一边给鸳鸯、珍珠喂点心,一边哽咽着将贾母的话说给鸳鸯听。
鸳鸯见她爹娘依旧喊鸳鸯不肯松口,便也不松口,只落下几点泪道:“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二老爷、二太太,竟然要这般作践我。我自打出了娘胎,就没这样活受罪过。”
珍珠偎着鸳鸯,也抽抽噎噎哭个不停。
琥珀原本就不是能言善辩的人,又生了个娇憨直爽性子,随着鸳鸯、珍珠哭了一通,待见了贾母,便梨花带雨地跪在地上替鸳鸯、珍珠求情道:“老太太,她们两个断然不是吃里扒外的,老太太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为人?求老太太明察秋毫,放了她们吧。”
宝玉在套间炕上也跪下磕头求贾母。
贾母依旧不肯松口,对琥珀道:“再去请了琏二爷,叫他立时过来。”又搂着宝玉道:“你莫替她们那两个白眼狼求情,这等事我见得多了。”
宝玉只惦记着鸳鸯、珍珠的好,哭道:“好端端的,老太太为什么要将她们捆在柴房里呢?”
“你去问你二哥哥去。”贾母道,待见宝玉当真依着她的话要去,忙搂住宝玉,心道贾琏叫迎春大姑娘,还叫自己二爷,可不就是不将贾珠放在眼中,将元春、宝玉当做眼中钉嘛,万万不能叫宝玉落到他手上。
等 了再等,不见贾琏过来,那去接史湘云的两个奶娘终于将史湘云接回来了,贾母含笑看着宝玉神秘兮兮地凑在史湘云耳边说话又拉着史湘云向外去,也不拦着他,只 觉这两个模样儿远瞧着十分相似的小儿凑在一起十分可爱,待史湘云贾宝玉走了,她人依旧坐在炕上,先问史湘云的奶娘:“你们太太可还好?”
史湘云的奶娘周奶娘笑道:“多谢老太太关心,太太好着呢,太太说给老太太磕头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