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你办吧。”贾赦并不念什么夫妻之情地道,亲眼看着人捆住了权儿几个,才肯回房去睡。
“二爷……”赵天梁望了眼贾赦的屋子。
“别 吵到了老爷,带到后院空屋子里拷打。”贾琏有意说给里间的贾赦听,随后先向外去,叫朱龙领着几个粗壮的婆子,将白日里见过几位官家女眷后颇有雅兴赏月的邢 夫人重新关回屋子里,立在邢夫人门前,听邢夫人叫嚣着明儿个谁谁家夫人要来,冷笑一声,对婆子道:“老爷说了,太太病了,须得留在房中静养。回京之后,再 送去家庙里跟几个才过去的老姨娘作伴。从今以后,谁也不许拿事情来吵她。”
婆子们又不是第一次关邢夫人,料到是这位太太又犯了事,连连答应了。
邢夫人听是贾赦说的,才兴头了两日,又灰心起来,怔怔了半日,后悔那日顶撞了贾琏,待要求饶,就见房门咣当一声关上,随后门上响起了哗哗的锁链声。
“二爷,权儿几个留在金陵,他们没胆子再胡说了。”赵天梁待贾琏从邢夫人门前走开,便紧紧地跟了上去。
“嗯。”
“那 王善保家的不是个好东西,她坑了大太太,二爷千万不要信了她。”赵天梁拿着手擦了擦眼角,吴新登已经投诚将贾家老宅里赖大、林之孝、张材、余信、单大良、 戴良六个要紧的管家犯下的事一五一十登基成册子递给贾琏,他们只要回去了,自然就会发作了那些人,没得叫王善保家的白白顺着东风占了便宜。
“嗯, 再叫人挑几个管事的女儿去伺候大姑娘。来人,须得将大姑娘身边的司棋压下去。”贾琏不想浪费多少工夫在内宅,因此决心此时在金陵时,就将内宅之事安排妥 当。那司棋虽对迎春忠心耿耿、泼辣爽利,但在贾琏眼里是个事儿精。不提她与表弟潘又安的私情,只说司棋的外祖母王善保家的、婶娘秦显家的个个都不是省油的 灯,况且书中就有司棋为了替婶娘秦显家的争肥缺大闹厨房一节,若是叫司棋随着迎春水涨船高了,司棋爹娘两边亲戚哪有不跟着蹦跶的道理。如此,这司棋只该做 了次一等、略得宠的丫鬟,当不得迎春的贴身大丫鬟。
“二爷顾虑的是。”赵天梁心道还是贾琏会用人,再接再厉地道:“二爷,不如咱们如今就定下留下谁?”
贾 琏点头道:“将咱们一群人家里有什么可用的人先理出来。”说完,只留下全福、全寿四个全字辈的伺候贾赦,回了自己房中睡了,第二日忙着给早先来探望贾赦的 各家一一回礼,听闻黎太太生辰将至,叫人准备了一些小礼物并迎春的针线送去,隔了七八日,去自家铺子里逛了一逛,又去庄子上瞧了一瞧,见两处都捋顺了,又 将心思全部放在京城那头。
待赵天梁将准备给迎春的丫头、教引嬷嬷名单递给他后,贾琏在内院书房坐着,叫全福去请了迎春来说话。
须臾,迎春就被请了来。
迎春不知贾琏的意思,进门后颇有些忐忑。
“坐吧。”
迎春依着贾琏挨着书桌坐下,手上握着帕子笑道:“哥哥叫我来,是写字还是下棋?”望见桌面上都是账册,并无棋盘、棋谱、宣纸,心里纳闷起来。
“两样都不是。你瞧瞧这给你的丫鬟名单。”贾琏将一页纸推给迎春。
迎春望见了,咋舌道:“怎这么多?我用不着这些。”
“可 知道,我为何自称二爷,反倒叫人称你为大姑娘?”贾琏去看吴新登送上来的“投名状”,这投名状里记载着的,都是贾家上上下下人犯下的事,越看越惊心,心道 既然尾大不掉,他便叫贾家“小巧”一些,将用不着的人统统甩开——头一个要铲除掉的,就是吴新登,这种倒戈的小人不似金彩那般精明又不失仁厚,留着必是祸 根。想着,就叫赵天梁来,叫他悄悄地把那满心等着做大总管的吴新登拉去卖掉。
迎春默不作声,略一想贾琏对贾家二房的敌意,就知道贾琏不将贾珠放在眼中,自称二爷是为了挤兑贾宝玉,而她这大姑娘,是为了挤兑元春,从此之后,荣国府大姑娘就是她贾迎春,不是贾元春。
“……我与元春姐姐有云泥之别,她是正经的太太生的,我是姨娘生的,哪里能与她相比?”迎春一句话后咬到了舌头,嘴里满是腥甜的味道,回想一番贾元春那恍若石榴花一般明艳动人的容貌,不由地自惭形秽起来。
“以前比不得,如今也要比。你心里可有了章程?”贾琏提着笔,将林之孝的名字在册子里勾起来,林之孝犯下的事比之赖大、张材等人实在不值一提。一提笔,就在迎春看着的名册上添上了林红玉的名字。
迎春闷不吭声。
贾琏不喜她这副戳一针也不知嗳哟一声的模样,拿着手在桌上敲了敲,催促她快些拿出个章程来。
迎春被催得急了,吞吞吐吐道:“回去了,奶娘少不得要乔张乔致地捯饬叫她儿媳当差……我想将她打发了,又怕人言……”
“很好,除了奶娘呢?”贾琏指望着迎春能提到司棋,可看迎春只除去奶娘就仿佛万事遂心了,只得耐心引着她道:“除了奶娘,你身边其他人都很好么?”
迎春抿了抿嘴,点了点头。
“司棋也很好?”贾琏问。
迎春怔住,贾琏道:“今非昔比了,老爷若再有个姑娘还就罢了,偏就只有你一个,不管嫡的庶的,都是你一家独大。树大招风,便是你自己个妄自菲薄,旁人也要吹捧着你。如此,就算你不威风,跟着你的人也要威风了。这么着,你该仔细想想哪一个会连累你。”
“譬如司棋吗?”迎春轻声问,难怪在门外的时候,司棋、绣橘两个被全福打发回去了。
贾琏点了点头。
迎春细细看向那纸上,虽对纸上众丫鬟的名字陌生的很,但只看那前头姓氏,也知道这些不是寻常的家生子,斟酌再三,有些底气不足地道:“虽说司棋暴烈了些,但总归是自幼跟我生长在一处的,不知护着我多少次……”
贾琏蹙眉道:“但她祖母、外祖母两边的亲戚都不是省油的灯,回去了,少不得你要替我管一些琐碎事,你敢担保司棋不会趁机作威作福背着你我排除异己,抬举自家人?”
“我 回去说她。”迎春难得肯定地说了句话,“我回去敲打她一番,日后我也会盯着她。哥哥不喜欢元春姐姐做了荣国府的大姑娘,我听哥哥的做了就是,只是那司 棋……她心气本就高,如今就盘算着回府后如何如何,若冷不丁地叫后来的踩在她头上……”见贾琏不言语,当即起身对贾琏拜了一拜,又坚持道:“我一准劝说司 棋自尊自重,不听人吹捧几句,就抬举那些论七八糟的亲戚,求哥哥千万别提撵了司棋走的话。”
贾琏琢磨着没了大观园,司棋便是跟那潘又安情投意合,也没了偷情的地,如此却也不怕什么,况且难得见迎春那么坚持,“罢了,反正是你的丫鬟,只是你告诉她一声,既然回了府后身份不同了,就要以身作则别做那些乌七八糟的事。”
“多谢哥哥。”迎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又见贾琏还有旁的事,忙拿了名单回去跟司棋、绣橘两个说话。
☆、第33章 胜负已分明
司棋望见名单上都是些老子娘腰板硬的主,又欢喜又害怕,唯恐被人抢了窝,但听迎春说不会叫后来者居上后,才笑嘻嘻地喊着大姑娘讨迎春欢喜。
迎春笑过了,便心事重重地将司棋家内外亲戚纷杂贾琏唯恐有人拿司棋家亲戚做幌子浑水摸鱼等说了一说。
有 道是举贤不避亲,司棋原本瞧见周瑞、周瑞家的等都被捆起来了,只觉得满府的肥差没人领,于是动起了趁着还在金陵收买赵天梁等人劝说贾琏将差事给了她家叔婶 的主意——她自是不知赵天梁等如今个个手里有上千两银子,自是看不上她那零碎几个钱——此时听迎春一说,如梦初醒般明白如今的琏二爷不好糊弄,赶紧歇了心 里的打算,对着迎春连磕了两个头,口中道:“姑娘既然在琏二爷跟前保了我,我断然不会做叫姑娘跟着没脸的事。”
迎春也忙慌将司棋搀扶起来,说道:“咱们在一起也有几年了,我怎会叫后来的欺负了你?琏二哥说的是,树大招风,便为了‘大姑娘’三个字,也不知有多少人将咱们看做眼中钉。虽有哥哥在,咱们回了府也该步步小心,万万不能被人拿着当枪使,叫哥哥左右为难。”
司棋听了连连点头,起身之后,又与迎春商议着哪个丫头得用,哪个有些轻狂该换掉。
到晚间,王善保家的因等不来贾琏那边的话,又想叫司棋在迎春这试试口风,司棋料到贾琏所说的“亲戚”第一个就是王善保家的,也不敢才答应了迎春又做下打脸的事,只拿话敷衍了王善保家的。
不觉间三个多月过去,八月里金桂飘香时,先黎芮又送了圣旨来,果然如黎芮所说,圣旨令贾赦荣养贾琏袭爵,又奖赏了贾琏一百两金锞子,另外还有太上皇亲笔所题“百善孝为先”匾额已经送入荣国府荣禧堂内悬挂。
至于贾政,虽圣旨上没提,但朝堂上弹劾他的折子也颇多,因此事牵扯到孝悌人伦,于是没人敢上折子替贾政求情,甚至没人敢当着人面说一句维护贾政的话——自然那日协助贾琏“救”贾赦有功的何知府,也因黎芮上折子时的一番赞扬得了嘉奖。
朝廷的恩旨来了没几日,京都贾家终于送了银子与信过来,今次来的人是贾珍并林之孝两口子。
林之孝的憨厚老实不下于金彩,随着贾珍进门后,见人将他们引到贾赦院子来,又不曾望见一个二房的下人,心里已经明白金陵这地面上的情况。
贾珍与贾琏寒暄后,林之孝上前打千,请了个安,“见过二爷。”待贾琏喊起后,才偷偷抬头,一眼望过去,只见琏二爷身上的脂粉气比在家时少了许多,越发显得风流倜傥,尤其是穿着一身苍青衫子,更衬得整个人多了两分书香气。
琏二爷也开始读书了?林之孝腹诽着,叫人将贾母拿出来的十七万两银子抬到贾琏跟前。
赵天梁打开那槐木箱子,箱子里露出一水的雪花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