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丫鬟刚挨着就被拖开了,林如海回头看紫鹃“府里的丫鬟那么多,怎么就少了你一个,只怕你进了官府你那家里人可是要遭殃,你说是也不是。”
林如海一早就不信紫鹃的,黛玉若是要看书只会自己来取,怎么会派了丫鬟去拿,更不必提昨日里说话时才听了抱怨,近几日因了及笄礼都没什么时间看书,怎么昨日才说了那样的话今日就来拿书了。
紫鹃本就心虚,又听着了要带累爹娘老子,更是大骇,当即浑身瘫软,哭号起来全部都交代了。
原是紫鹃本是贾母身边伺候的本叫鹦哥,家里人都是贾府大大小小管事的,贾母当时看着黛玉身边人少又老的老小的小,故而派了去跟着伺候,这才改叫了紫鹃。
当时荣国府上上下下都清楚贾母的意思,紫鹃也只觉得黛玉嫁给宝玉那是铁板上钉钉的事情,准是跑不掉的,心下还有些窃喜,总是夜里自己偷偷想着跟着黛玉日后说不得在宝二爷身边也能有个一席之地。
谁知道林安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今日来一套,明日整一出的,林贾两家说翻脸就翻脸了。
没办法只能跟着林黛玉来了林家,可紫鹃的根终究还是在荣国府,心内日日思念家人,整日里没个宁静时候。
贾母看着黛玉及笄没那个机会插~进去一脚,想起了紫鹃。当即暗地里联系,许诺若是做成了只想办法还照旧把她带回荣国府,指使让她把行礼前三日与前一日林如海写给水雅的请辞偷着捎出来。
到那日只带着全家人大大方方去了,大喜日子想是也不会有人不给脸的拦,只消寻个时机把两份请辞拿出来,说是林如海送到荣国府的,这才给了面子来做给外孙女做正宾。
正宾需得正正经经的姻亲,荣国府可是比水雅有资格的多,自然能当得更理直气壮。
请辞是林如海送出来的,就算是公主丢了脸面也只能把账算到林如海的头上去,这样一来贾府既能在众人面前与林府重修旧好,又能不得罪公主还搞臭了林如海与李西的关系,一箭双雕不能更好。
林如海听了只冷笑,贾府里抓着天的那位这打的可是一手好算盘,逼到脸面上只胁迫自己就范呢,捎带脚的断了自己后路,往后只能靠着贾家,还翻什么脸,只有他上门去求的道理呢。
长长叹一口气,本是想着此生都不再上门,即便是断了来往也不用脸对脸的给个不好看,上次见面还不知是多久之前,那时还是阖家欢乐的光景。
叫来几个粗使婆子把磕头嗑的满脸是血的紫鹃架着,亲自去了荣国府。
贾府里与紫鹃交接的人在墙的另一边就听着紫鹃出了事情,吵吵嚷嚷的多半是被逮起来了,赶忙回去说了。
刚刚说完,林如海这边后脚就上门。
贾母只心惊,把手里那份请辞使人收起来,扭头又是一副笑模样。
“如海啊,稀客稀客,怎么今日有时间过来?我知道你平日里公务繁忙,大事为重啊,何必亲自来探望我老婆子。”
贾母一番话说的真是没一句真的,全头全脸的丝毫不提两家间隙,只说林如海上京来两三年都不上门只是为了公务。
林如海还是恭恭敬敬行了礼,听了这话心下不是不生气,但更多的是失望。贾敏当日走时顾虑良多,放不下黛玉放不下自己放不下这荣国府的家人,千叮咛万嘱咐要多多帮扶,万不可断了来往,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种地步。
“老太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如海即是有天大的事情还能不来探望不成,莫不是老太君怪如海来得晚来的少了。”
你虚来一招我也闪晃一枪,装的什么事都没有,大家就这样应付呗。
贾母笑容更盛“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招数,也是专哄我老婆子的,我心下喜欢你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只可惜我那苦命的敏儿,竟是让我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最后一面都没有与我相见啊。”
提起贾敏说罢便是落泪,怎么也不给林如海提起别茬的机会。
林如海却是不接着下音儿,看着贾母哭只笑“老太君先别忙着掉泪,我这次来可真是有事。”
贾母心下暗叫不好,林如海莫不是还真抱了当面对质的打算不成。
林如海说罢摆手,让门外等着的婆子拖着紫鹃进来,重重甩在了地上。
贾府几位小姐正在贾母房内,见了这样血淋淋只惊叫连连,胆子小的迎春更是眼看着厥过去。贾母收了泪,使人把小姐送回房压惊,闭上了房门也不装了,满是皱纹的脸上阴郁恼怒,重重的拿手中的龙头拐杖砸地。
“你这是做什么!我诚心诚意待你,只为了你来看我欢喜,怎么还没说了几句话就来这么一出!
你自上京这么久日子没登过荣国府大门,我不计前嫌多次派人去请却从来没有个回声,怎么你还有了理!”
林如海看贾母暴跳如雷,只坐着用脚尖踢了踢瘫倒在地上的紫鹃。
“老太君何必生气,可是万万别当做是我愿意上这荣国府的大门!”
“我只当老太君是亲~亲的岳母,把我那两个孩子都送上京来托了您照料,可是这事情一桩桩的算是什么!
谋划着我女儿嫁给贾家~宝二爷,刚见面说了几句话就赠了字,直到现在还颦儿颦儿的叫,这是怎么说?安乐刚刚进了门还不等歇过气儿来,我那慈眉善目的二嫂子就要把身边的贴身丫鬟巴巴的送上去也是假的?
修个园子趁着安乐不在,搬空了他屋里的东西,连黛玉身边公主赐下的一盘花都不放过强行抢了去也是没发生过的喽?而后为了这事安乐鲁莽讨说法被打的头破血流是谁干的?不是在这荣国府大宅子里的事情么!商贾家客居小姐办个生日都敢明着说我林家嫡亲的姑娘像是戏~子!
更别提我回京前要强行拘了安乐要那他的命去抵了贾二爷!就因为一个不知从哪来的什么道婆神神叨叨说的鬼话!”
“就这么些子龌蹉事情,说出来我都觉得费了口水脏了嘴!”
贾母眼神都带着刀子,不屑的很“那都是小辈之间的事情,我都没做真,你现在还来讨公道,就只有这么些心胸。”
“那好,过去的事就勉强算作是小辈之间爱闹,切不论在里边明明暗暗横插一脚的王氏算不算小辈,您又算是哪一辈,咱们直说今日的事情!”
“这紫鹃您可是认识?”
贾母见了紫鹃面上更显出气愤“这紫鹃是我当日看黛玉身边照顾的人不周到给了她的,在我身边时就一向妥帖不犯什么错,怎么现在这个样子提来见我!是特意来给我看的不成!”
“这紫鹃做了什么老太君您难道不是清楚的很么!忘不了根儿的可是好心肠,今日我就亲自给您送回来,我林家庙小,可是供不起荣国府出来的大佛!省的待在黛玉身边还想着这啊那的,没得多了什么手手脚脚拿了不该拿的,说了不该说的,平白~带坏了府里其他下人不说还让黛玉伤了心!”
“老太君,今日来了也没什么意思,就是送出去一个吃里扒外养不熟的白眼狼,顺便告诉您一声,花朝节黛玉及笄,我府上请来的都是亲友故交,怎么也不能是那些不要了脸皮的人家!”
说罢了便是起身要走,整理一下衣服,像是又想起什么事情,回头看坐上已经手抖的贾母。
“您几日提起了我那已经过世的夫人,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走时说了千万句让我帮扶着荣国府,照顾好她的家里人,我只有应下没有半句推脱,眼下这样子也本不是我的意愿。
人死如灯灭,待到我有一日也下去,自当与她说明。
日后您自己看着办吧,只当两家从没什么交集也就是了。”
而后扭头走了,只留着贾母和她房里蜷缩着哭的喘不上气的紫鹃。
出了门时又回头看一眼,那大大的匾额还是骄傲张扬的挂着,可这贾家,却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了。
远处飘忽不定咿咿呀呀的传来曲声。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谢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