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义忠王正在密谋要在这套书里加上几句犯忌的谶语,好让这书印出来了也发行不了,最好能在明年正旦的颁行仪典上出个大岔子,大大地扫一扫皇帝的兴,好让水霄和元春碰一鼻子灰。孝恭王的打算是静观其变。如果这套书真的出了岔子,他会很有默契地来打落水狗。
元春仰天长叹:要做成功一件事,可真特么难!还好水霄的消息够灵通啊……
另外水霄还告诉她一件事:中秋之后,水澜被孝恭亲王送到军中去了,短时间内没功夫家暴老婆了。
元春暗暗替邱氏高兴:虽然把水澜送到军中治标不治本,但邱氏好歹能喘口气了!希望她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
她和水霄,开始讨论医馆的事。
房舍什么的很好办,昭惠王府人口不多,按亲王规制修建的王府之中,便有些空荡荡的。把王府西北角一排空置的下人房拆了,重新按元春的要求和安保需要建一座宅院,就可以作为元春行医的医馆。
比较麻烦的是另外一些问题。
“以我的名声,如果我公开开医馆,只怕医馆的大门都会被挤破了。我每天从早到晚,除了给人看病,大约也不必干别的事了!虽然救死扶伤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但我并不想让救死扶伤成为我生活的全部。这是其一。”
这一天晚上,元春躺在水霄怀里,有些苦恼地说:“其二是:如果我每天累死累活,京城别的大夫却每天门可罗雀,丢了饭碗,这也不利于医疗事业的发展、后续人才的培养。对不对?”
治病救人当然可以啊!但她希望有休息时间、有自己的业余生活,这要求不过份吧?!
水霄听了后点头:“很对!我也不希望还要跟那些病人去抢自己的王妃。”他吻了吻元春的头发,“所以你行医的时间,必须加以限制!不如定一个规矩:每月逢三、逢六、逢九日诊病?这样,一个月就有九天时间给了那些平民百姓。另外的二十来天,你拿一半时间应付宫里和那些达官贵人,另一半时间休息,这样就三全其美了!”
元春想了想,很赞同:“你这个法子好!”考虑到现代医院的急诊和值班制度,又说,“另外,还可以在医馆外设个云板之类的,如果有急症、重症病人,在三、六、九之外也可以到医馆求医。这样如何?”
水霄呆了一呆:“不如何!如果你正要入宫,突然有人抬个急症重症的病人来,你还入不入宫?难不成叫父皇母后在宫里等你?如果半夜三更的时候,有人抬个急症重症的病人上门,难道你不睡觉了?这一条坚决不行!”关键是如果我们正在敦伦的时候有人叩云板,你便匆匆跑去救人了,我怎么办?
水霄坚决的态度,让元春有点意想不到!
她坐起身来,转身面向水霄,看着他说:“那如果有人在三、六、九之外、在深更半夜的时候病得快死了呢?人都抬来了,我还能任由病人死在医馆门口?人家都病得快死了,我还能说:不行!我要睡觉,明儿再治吧!我能说这样的话吗?!如果在我睡觉的时候,那个病人就死了呢?我一觉醒来,怎么面对死者家属?”
水霄竟有些无言以对!
他瘫倒在靠枕上,捂着眼睛哀叹。他几乎已经看到了自己正与王妃恩爱缠绵的时候,医馆外的云板被叩响,然后王妃丢下自己去救人,自己只能独守空房的凄惨场景!唉……这情形,怎么这么颠倒呢?独守空房的,不一向是女人吗?
那些怨妇是“悔教夫婿觅封侯”,他是“悔教王妃开医馆”!
但是元元说得也在理:如果真有病人在医馆门口奄奄一息,王妃又怎么能睡得安稳?如果真有病人死在医馆门口,也确实难以面对!
“我现在觉得:开医馆真是一个馊主意!”他扑过去,抱住了元春的腰,将头埋在她怀里蹭啊蹭的,“要不……我们别开了吧?!”他撒娇似的说。
元春抚摸着他的头发,给他顺毛:“乖,别胡闹啊!我们要积攒功德啊!你不想要孩子了?还有,都已经跟父皇说了,哪能说不开就不开啊?”
她说的这些,水霄心里自然也明白。
他不过是心有不甘,讨价还价而已:“那如果发生了你丢下我独守空房的事……”他翻个身,面朝她平躺,脸上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你就得补偿我!”
元春笑问,声音中带上了两分调侃、两分暧昧:“你想我怎么补偿你?”朝水霄抛了个媚眼儿。
水霄立刻露出一副色授魂与的夸张表情,也朝她眨眨眼:“我还没有想好!到时候再慢慢想好了!”
“那我也到时候再决定答不答应好了。”元春毫不示弱地说。
设云板的事,就这样有点无奈、有点暧昧地决定了。两个人笑闹了一阵,又继续讨论医馆的问题。
“每天来医馆的人数,最好也限制一下。比如,每天诊30个人?”水霄说,“每天排队排在前30个的人,你就诊治;排在30个以后的人,你就让他们下次再来,或者去找别的大夫?”
“限定人数,这倒是一个办法……”元春略有些迟疑,“可这样一来,我担心医馆的门前,会连夜排起长队;更有甚者,通宵排队或者是提前一两天排队。那些地痞无赖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他们会抢先在医馆外面排队,然后把自己排到的位置,高价卖给求诊的人!我开医馆是想帮一帮那些穷苦百姓,可不想给这些地痞们创造趁火打劫发横财的机会!”
元春立刻想起前世那些大医院排号的情景,据说有通宵排队的?还有黄牛专职倒卖门诊号,结成团伙发家致富的?!这种事,会让她很硌应!
“这种事你也要操心?”水霄奇道,“你若心里硌应,到时候就让府里的管事们去维持秩序。若看到眼熟的,排了一次、二次、三次队的,直接赶走就成了!”
元春不由得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水霄又说:“其实反过来想一想,这些倒卖位置的人也是有好处的。他们把找你求诊的价码抬高了,也省得一些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也来烦你,白耽误你时间。”
“这个问题我倒想到了一个办法解决。”元春说,“飞萤现在的医术已是不赖,但她一直缺乏独当一面的机会和勇气。这次开医馆,我打算让她作初诊,把病人过滤一下。如果她能够断定只是小病的,就让这些小病患者别处去求医;如果她不能确定是何病症或者认定是疑难重症的,再写下初诊结果,将病人放到我跟前来。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这法子好!”水霄赞道,“只是飞萤那里,怕是要落一个‘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的名声了!”
元春大笑:“那就让飞萤自己决定,要不要接这个差事!”
“诊金的问题,你怎么定?”水霄闲闲地问,“若收多了,倒像是在敛财似的,也怕那些穷苦百姓凑不够诊金;若收少了,你这个一品尚医也太掉价了。”
“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好了:设一个类似庙里功德箱的箱子,凡见到我的病人,诊金随他们给多少,不给也无妨。而若被飞萤判定为小病,却执意要见我的,那就十两银子的诊金——也要给人家一个机会对不对?否则飞萤的压力就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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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正二十九年十月初三,内务府印书局。
一名三角眼、酒糟鼻的中年男子赶着一辆骡车,驶向了印书局的大门。他握着缰绳、拿着鞭子的手,指节微微有点发白,泄漏了他紧张的情绪。
“哟,徐酒鬼!今天怎么这么精神啊?”守门的老苍头打趣儿了一句,“你平时不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吗?昨儿晚上没有喝两盅?”
绰号“徐酒鬼”的徐石头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瞧您老说的!我好歹也是娶了媳妇儿的人啦,哪能像过去一样浑呢?!也该懂事了,是不?”
“哟,这可真是孙猴子拜唐僧——改邪归正了啊!”守门的老苍头一边好笑地继续打趣他,一边给他打开了大门,“懂事好!懂事了就好啊!就盼着你一直这般懂事下去,可别三五天就露了原形啊!”
“那哪儿能啊!”徐酒鬼尽量装出自然的样子,一抖缰绳,赶着骡车,进了印书局的大门。
把骡车停在印书局的库房门口,徐酒鬼跳下车,揭开了车板上的油布,将一摞一摞的新纸往库房里搬。这些新纸,都是用来印刷《上医八卷》的——因为外科卷被从这套医书中抽了出来,所以现在说起这套医书,印书局的人都喜欢称之为《上医八卷》。
库房门口也有人守着。徐酒鬼磨磨蹭蹭地把车上的纸往仓库里搬,快搬完时,正遇到印房那边的何七来取新纸。
徐酒鬼便热心地说:“这纸这么沉,我帮你搬几箱吧!”
何七一脸诧异地看着他:“徐酒鬼,你这是撞客了,还是转性儿了?”
徐酒鬼脸上微露尴尬之色:“还不许人改邪归正么?我也是有媳妇的人了!”
何七哈哈一笑,道:“对对对!你是有媳妇的人了……改邪归正了……哈哈,这下你叔叔也可放心了!”心中虽狐疑,但看在徐酒鬼叔叔的面子上,也不必太不给他脸面。
徐酒鬼跟库房的人交好了账目,又搬起两箱纸,跟着何七走,一边走一边闲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