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琏儿,这么大的事情你也不跟家里说!”贾母心里略微恼怒,看在他现在的举人身份,却也不好太过责备。
贾琏当然感受到了中举后,贾家和贾家族里的人对待他的态度微妙的转变,他给了一个贾母能接受的理由:“雍亲王没说这事可以宣扬,只是现在王爷既然派人来咱们府上,想是不介意我说出去的。何况,我们之间别的关系也没有,这次只是我送了拜帖,打算过府去致谢。”
贾母点点头。贾琏说要回去准备明日要送王府的礼物,贾母让王熙凤过去参考,还特意开了自己的私库拿出了两对玻璃种的翡翠手镯。
贾琏挑眉,道了声谢。
王熙凤回房见了,摸了摸那镯子,叹息了声:“何时我也能戴上……”
贾琏瞥了她一眼,“你瞧瞧咱们送什么好?别捡着不上台面的旧物。”说完他掏出了一叠银票,有两万两,“听说薛家铺子里倒是有些舶来品,你看着选几件。”
不提王熙凤忙里忙外,贾琏倒是轻松,这些琐事他这个能干的媳妇处理的极为妥当,尚不需要他去操心。转日里,他收拾妥当,带着兴儿和隆儿,乘着一辆暗纹银雕花马车,靠着道路左边行驶,一路到了雍亲王府门前。
等进了王府,兴儿和隆儿自然留在前门的门房边的小耳房那里待着,贾琏自己一个人跟着引路小太监到了雍亲王的外书房。
“贾公子先等等,王爷待会儿就过来。”
贾琏点点头,坐下喝着侍女呈送上来的茶水。屋内有两个书童和两个丫鬟,俱是在房间一角默立。
胤禛此时正在后院,他本不想过来看的,可到底是惦记着,等会诊结果出来,太医院的院判脸色凝重,其他人的神色也是一片沉素,他的嫡福晋当即呜咽起来,若不是顾忌着内室的儿子弘晖听见,只怕要号啕大哭。
叹了声气,胤禛也不等去听大夫辩证说开什么药了,沉闷地离开后院,心里确实很想进内室看儿子,可他真是胆怯了。胤禛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脆弱,此时内心不堪一击,都快碎了。
苏培盛前面推开了书房的门,胤禛进入,抬头首先看见了正好整以暇喝着茶水的贾琏。
贾琏脸色此时神色平静舒缓,手指还悠闲地在腿上有节奏地弹弄,竟是丝毫的紧张感都没有。
见有人进来,他侧头望向胤禛,蓦地脸上绽放了笑容,起身行礼,“见过王爷!”
“免。”胤禛坐下,苏培盛给两人各自重新上了茶。
沉吟了半天,他想给贾琏一个威势,可贾琏下一步只是拿出礼单,除了说拜谢王爷之前的援手,并不再言其他,但也没有立即辞别。
这种情形不在胤禛的意料之中,贾琏看来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胤禛蹙眉,他问:“那日你怎么断准要下雹子的?”预测下雨并不稀罕,钦天监大多时算小气候很准,但雹子……胤禛转了转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贾琏闻言笑了笑,回禀道:“回王爷的话,学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区区天气小事,自然难不住我。”中了举人,便有了功名,自是读书人了。贾琏想了想还是觉得“草民”没有“学生”二字好听。
还真没敢有人在他面前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胤禛听了这话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苏培盛差点儿怒了,所幸还记得自己的身份。这人真、真是放肆极了!大言不惭!
半晌,胤禛哑然失笑,嗤笑道:“那你说说今日有雨还是无雨?”
贾琏一拱手,“王爷容我瞧瞧外面。”胤禛准了,他踱步站在门口,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周围的花草树木,心里有谱。
见他回身,胤禛笑了。今日见贾琏还真可乐,心里的伤感和烦闷都扫空了一半。“你说说,今日这天气如何?说错了可是要治罪的。”
“回王爷的话,今日无雨,天气正晴。不过,明早会放大雾,王爷出门上朝时,马车还是赶的慢些。”
“哦?”
“王爷可是不信我?明早就知道了。”贾琏笑笑,“我还知道王爷有一大苦恼,听说府上的大阿哥病重——”
胤禛闻言脸色一凝,冷淡道:“难道你除了看天象,还能治病不成?”
眉毛挑起,贾琏唇角微弯:“回雍亲王的话,这大阿哥的病说不准我还真能治。不过,尚需仔细看看。”他倒不是无所不能,大魔法师也不能阻止一个人的死亡,除非哪一天他成了神。
胤禛的手掌差些拍了桌子,可他忍住了,苏培盛偷眼瞧着主子爷的神色,只要主子一发怒,他就拿下这个狂妄的小子,小主子的病也是他能开玩笑的吗?
荣国府那是什么地方?他,苏培盛公公走在街上,耳朵里都钻进了不少“污垢”……这样府里出来的爷们,考上个举人算是他努力了,可若是说他年纪轻轻还会医治太医院院判都看不了的病症,谁会相信?
可听贾琏这么说“大话”,胤禛只沉默了一瞬,便同意了贾琏这个提议。他只是忽然想到了扬州的林如海。
——那人好像至今还生龙活虎的。
按照线人传来的消息,本来那林如海好像已经病入膏肓,实则是毒入骨髓,但荣国府的琏二爷去了一趟,没半个月已经好了大半,身子骨居然渐渐地恢复如常……
脑中不由浮现儿子惨白无色的脸蛋,胤禛心里阵阵发痛,不管如何,死马当活马医,就算不成也就罢了。
只当他们这世无父子缘分了。
贾琏跟着胤禛去了内院,除了还在商讨今日开什么药方的太医们,还有雍亲王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和她的两个丫鬟,其他人俱是回避。
王院判只瞥了一眼,看贾琏面如冠玉,白面无须,也没当他是外头请的大夫。他和几个太医沉吟着,琢磨着药方。
今日这活计不讨好,里面的雍王府的大阿哥恐怕没几日活头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今晚再受些风,或者药量下的不合适些,说不准当夜就没了。
贾琏进了内室,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也得知这是给儿子看病的,她抱着一线希望,目光期翼,并不介意什么年岁问题。只要有一线希望,用她的命换了弘晖的命,有何不可呢。
屋内密不透风,掀起床幔,贾琏看了看躺着的孩子,只见他六七岁大小,脸色煞白,浑身精瘦,竟不似富贵人家的孩子,活脱脱似贫苦无食家的瘦弱小子。
他蹙起眉,坐在船边,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臂和手掌。
胤禛一直没阻止他,他心中怀疑林如海的病愈跟贾琏有关,此时更是信了七八分,不由地他浑身颤抖起来,难道晖儿还有救?
他此时没功夫想,为什么堂堂荣国府的嫡出公子,居然会治病救人……只要救了弘晖,胤禛自认为不会亏待贾琏。
有小一刻钟的时间,贾琏才放下弘晖的胳膊。
“王爷,府上的大阿哥可不是无缘无故的病了。”他起身,在室内走了一圈,眼神落在一张书桌上。
胤禛和乌拉那拉氏顺着他的眼神往那一瞧,桌子上除了笔墨纸砚,只有一个大海碗似的锦鲤嬉戏簪花鱼缸。
贾琏站在鱼缸面前,低头瞧了瞧里面的水——里面有四条鱼儿,两根水草,一些细沙,沙子上还埋藏几个钉螺。
“可是这缸子或是水害了弘晖?”乌拉那拉氏几乎是一瞬间就想了许多。
自一年前,弘晖的病总是不好,现在想来则鱼缸摆在这里之后没多久,晖儿就腹泻过……也是自那开始,晖儿就总是病病歪歪,脸色开始不好起来……
这一年来,这孩子几乎就没长个,每日里稍微好过些,还捧着书苦读。
乌拉那拉氏呜咽的流泪,胤禛脸色难看,他眼神凝结在贾琏身上。
贾琏摇了摇头:“缸子和水并无问题,有问题是那个——”他手指指向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