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雷切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准确地用自己的手背挡住了一朵眼看着就要落在小狗脸上的雪花——冰凉的雪花消融带来的刺痛和冰冷让他眼神一凝,随即眼底变成了深不可测的深蓝。
视线下移,当雷切的目光滑到狗崽子侧身睡着隐约露出的粉嫩肚皮上时,那起伏的肚皮让他先是放松了些,随即将眉头皱得更紧——频率好像太快了。
雷切屏住呼吸伸出冰凉的指尖在狗崽子无力的脑袋上戳了戳,下一秒即将再一次从薄唇中吐出的声音被硬生生地堵在了唇边,摁在狗崽子鼻头上的触感与往常永远湿润有所不同,过于干燥得几乎就好像是要开裂的奇怪现象让男人的眉皱的比之前更紧,当他的指尖轻轻在狗崽子的鼻腔前扫过,从鼻腔里喷出来的气息灼热异常且过于沉重,雷切收回了手,嗅了嗅鼻子,果断地将狗狗沉重的身体翻了个面——
接下来雷切所看见的几乎在他的预料之中,在狗崽子缝针的伤口那一边,鲜红的血液已经从原本洁白的纱布里侵染出来,有一些甚至蹭到了他深蓝色的制服里衬上,浓郁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混合着被渐渐冲淡的止血药粉味——
几乎是没有犹豫地,男人弯腰一把从地上抱起狗崽子,转身冲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医疗室的大门是被雷切一脚踹开的,金属门重重地拍在墙上,当门吱呀呀地在半空无力摆动时,所撞击的墙面被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面对满室惊愕疑惑的目光,雷切目无旁人径直来到僵在原地的丽莎旁边,将怀中毫无动静的狗崽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丽莎的办公桌上,扔下一句“伤口裂开了”,就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似的背着手老老实实地退到了一边。
“怎么可能裂开,你——”
丽莎向红发男人投去不可置信地一瞥,在对视上对方深不见底的深蓝瞳眸时,女医师微微一怔将还没有来得及说完的后半句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下一秒,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她低下头手脚利落而温柔地将躺在办公桌上呼吸急促的狗崽子翻了过来,在看见绷带上侵染出的血液时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疑惑的低吟,随即伸出双指在狗崽子的伤口上摁了摁——
最开始,丽莎似乎并没有摸到什么异常,手底的触感也实实在在地告诉着她她的缝合技术没有任何问题,然后当她的指腹稍稍往左,眼看着即将离开伤口边缘,猛地,隔着狗崽子厚重的皮毛,女医师柔软的手指尖忽然触摸到了什么坚硬的物体——
丽莎目光一凝立刻抬起头去看雷切。
雷切无声蹙眉。
“艾莎,准备手术,有东西留在狗崽子身体里了。”
伸手拽过挂在椅子背上的白大褂往身上披,丽莎的高跟鞋因为她飞快地在办公室中跑动发出哒哒的声响,她来到医药柜前猛地拉开紧紧闭合的柜门,从里面看也不看地扫下一大堆瓶瓶罐罐扔进手边的推车里,当女医师推着准备完毕要给狗崽子做手术的推车往医疗室内间走时,正准备回头让雷切把狗崽子抱起来跟上,却在她回头的第一时间就看见,雷切已经小心翼翼地避开了狗崽子的伤口将它抱了起来,紧紧地跟在了她身后。
……
阮向远再一次梦到自己回到了那条陌生的走廊中。
然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一次那些模糊的身影终于变得不再模糊,当光影飞快地从头顶掠过,阮向远甚至可以清晰地看着他们中的一些人身上穿着的白大褂,在白大褂胸口的位置还夹着一张带相片的胸卡、性别及其所负责的科室。
而当阮向远飞快地被推着前进时,围绕在他周围的同样是这样的一些人,其中一个人一直在用焦急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大概是个中年男人,对于阮向远来说,无论是这个人的声音还是眼角的鱼尾纹都是如此的令人熟悉,正当少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时,忽然,挂在这个中年男人胸前的胸卡在他面前一扫而过——
在原本该写着所属科室与职位的位置,中央端端正正地写着“院长”的字样。
老、老头?……
——爸?
当阮向远激动地试图抬起手去抓住那个人时,周围的一切再次改变——
这一次,他躺在一个柔软舒适的地方,周围是一片黑暗,呼吸里满满都是属于医院的消毒水特殊气味——
睁不开双眼,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的少年下意识试图抬起他的手去触摸周围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异常沉重,哪怕就算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精神力都放在了他的手上,他也没有办法动弹一下!
从始至终,黑发少年很清楚自己清醒着,然而,他的身体却好像陷入了深度的睡眠一般完全不听他的使唤,而阮向远就好像是被困在这副不听话的肉体中的灵魂,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嘶吼,周遭依然安静得如同时间都禁止了一般——
就在这时,阮向远感觉到一双柔软温暖的手覆盖上了自己的手背,这熟悉的触感让少年的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然而,无论如何他也睁不开眼睛,说不出话,他甚至没有办法让自己的手指跳动哪怕一下作为一个微小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