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所有救援队员都处于工作中的时候,救援行动就会出现一个节点。
在这个节点上,没有新的航行,所有救援队都在已登录的星球碎片上进行着安顿事宜。目前的救援行动就到了节点,作为第一天救援行动的尾声。
指挥中心发出指令, 所有救援队员在完成手中救援单元后,休息四个小时,缓一缓多次跃迁和体力消耗带来的生理不适,补充营养处理伤口。
军部、总领政府和安全大厦三方联合会议也得以有一个暂停。
白狼舰上的人比之前明显多了一些,有些是来去匆匆的救援队员,有些是从别的星球碎片上带回来的情况比较特殊的民众,生活区那边的医疗急救中心人员进进出出,医疗舱成排成排地被运送着。
楚斯让连续指挥了很久的齐尔德·冯他们去暂睡一会儿,自己则带着警卫去生活区全程盯着急救工作,直到确认所有接回来的民众都被安排进了特护级别的医疗舱,有专业医师照看后,这才往邵老爷子住下的地方走去。
原本邵珩要跟过来的,但是半路被医疗人员拦下了,说他有明显的过度跃迁后遗症征兆。
“虽然感觉是有那么点儿像,但是怎么可能呢!”邵珩有着许多人包括萨厄·杨、楚斯都有的一点毛病,就是小病小痛都喜欢死扛着,不到快死了都拒不承认,好像承认一句不舒服就能要他的命一样,也不知是哪来的毛病。
“我总共也没跃迁多少回,还不如那些救援队员跃迁的次数多呢,人家都还直挺着呢,我怎么可能有事!我除了打哈欠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邵珩抗议了好一会儿,甚至到最后都快把附近的安全部队队员招过来给自己的体格作证了,依然没能逃过医疗人员的利爪,被关进了医疗中心。
于是最终去见邵老爷子的就只有楚斯。
带过来的警卫在门口站直,一共十人,五人一班岗,两班轮换,是专门用来保护邵老爷子安全的。
原本邵珩其实想让老爷子跟他住在一起,经过之前的事情,他有点不放心老爷子的精神状态,毕竟年纪大了,如果真在躲着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还是放在自己身边比较踏实。而且邵珩心里还打着小九九,想借着住在一起的时间连哄带骗,把老爷子藏着掩着的东西给挖出来。
但也许是亲父子的关系,邵珩那点心思应该是被邵老爷子给瞧出来了,老爷子一万个不乐意跟他住一屋。两方拉锯好半天,最终的结果就是各退一步,邵老爷子最终被安顿在了邵珩的隔壁。
楚斯进门的时候,老爷子朝门外的警卫瞥了一眼,板着脸不满道:“浪费!我一个黄土快埋到脖子的老头,要什么警卫?真把我当古董啦?我不要,你过会儿走的时候把他们带回去。”
“我这刚进屋,您就开始算着我走了?”楚斯避开警卫这事不提,跟邵老爷子开了个玩笑。
楚长官平日里瞎话说得太多,都快成为一种生理本能了,但是有那么几个人,在面对他们的时候,楚斯能稍微收敛点。一个是养父蒋期,一个就是邵老医生。
前者不用说了,后者主要是因为住院那段时间带来的后遗症。
当初身体毁损住在白鹰军事医院的时候,他还没脱离特殊训练营,常年都在和各种任务打交道,过惯了那种日子的人,突然跟半瘫一样被绑在医院,着实难以忍受。于是楚斯刚开始也没少说瞎话,意图把医护人员统统洗一遍脑,以求早点出院。
无奈碰上的主治医生是邵敦,老爷子油盐不进,对于楚长官这种仗着脸好看成天胡说八道的病人,向来实行“三不一统”政策——
不许逞能、不给好脸、不让逼逼,以及统统驳回。
那阵子,楚斯的生活基本处于一个死循环中:
顶着一张能唬人的斯文高冷脸一本正经地给所有医护人员洗一遍脑——成功——眼看着能忽悠到出院批条了——被邵老爷子虎着脸堵回来,一顿训——严加看管
假装没事人一样再度洗脑——成功——被老爷子堵回来,一顿训——严加看管。
……
最后的结果就是,楚斯非但没能提前出院,还被邵老爷子强留下来,多住了一个月,弄得楚斯哭笑不得,都快没脾气了。
反正自那以后,只要看见邵老爷子,他那说瞎话的毛病就自动切换到了关闭状态。
所以,邵珩指望楚斯给老爷子洗一波脑,那真是指望错了人。不过楚斯还是打算来试试,就算不能说服这死倔的老爷子,找点蛛丝马迹也是好的。
老爷子的行李没有多少,都是邵珩帮他在白鹰军事医院的办公室里收拾来的。之前在回白狼舰的路上听邵珩说了一些,他帮老爷子拿的都是些换洗衣物和必备医疗箱,倒是老爷子自己走之前,把书柜上随意放着的一个电子动态相册带上了。
“那相册倒是没什么金贵的,大多都是我妈的照片,还有老头子年轻时候的毕业照,以及……屈指可数的几张我的照片。”邵珩介绍这个相册的时候颇有些不满,说到最后掰着手指头叹气,“哎——我每次看到这相册都觉得自己不是亲生的。”
楚斯在客厅沙发里坐下的时候,看见茶几上正摊着一本电子相册,想必就是邵珩叨叨过的那一本。
相册摊开着,老爷子刚翻到一半,照片上储存的一段动态影像还在相册上方自动播放——
一群穿着学位袍的年轻人正对着镜头理着衣帽,然后在排列好的椅子上坐下,只是坐下的瞬间,第二排的人商量好了似的,齐齐伸手,把前排的椅子朝后一拉,于是第一排的人集体坐了个空,在地上滚着,笑骂成了一团。
楚斯大大方方地看了会儿,笑了笑冲邵老爷子道:“这是您当年的毕业照?”
老爷子点了点头,看着影像也跟着笑了一声,“嗯,白鹰军械工程学院改名为白鹰军事学院的第一届毕业生。”
“那很早了,老实说,我扫了一遍都没找到您是哪个。”楚斯道,“您这专业人数不多啊。”
邵老爷子感叹道:“年轻嘛,那会儿也才刚成年,喏——我在这儿呢。”
楚斯刚才其实也只是大致扫了一眼,没细看那些人的五官,注意力都被那个恶作剧给吸引了。老爷子指了一下第二排靠中间的一个年轻人,楚斯目光跟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道:“跟邵珩有点像。”
“怎么说话,是那臭小子像我。”邵老爷子虎着脸说了一句。“不过这个照片不是我们医学院的合照,是一个社团的合照。专业人还是不少的,在前面那张里。”
说话间,那段影像又开始重新播放,那二十来个年轻人整理着衣帽陆陆续续进了镜头,年轻的邵医生脸上没什么表情,理帽子的时候还皱了下眉,倒是跟现在更像一些。
“您还玩社团?什么社团?”楚斯看着那影像随口问道。
影像上,邵医生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定,另一个年轻男生似乎是迟到了,一路说着借过笑着走到了邵医生旁边才停下。他背对着镜头跟邵医生说了两句话,楚斯的目光下意识便从邵医生脸上挪开,看向了那个年轻人。
等那年轻人转过身来站在位置上面对镜头的时候,楚斯便愣住了。
那张脸,赫然就是蒋期!
年轻的邵医生和年轻的蒋期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跟着周围的人一起站直了看向镜头,在摄影师说“准备——”的时候,浅笑着把手伸向了前排的椅子。
轰——
第一排的人摔成一团,第二排的人全都笑了,就连邵医生也不例外,有几个爱闹的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被蒋期拉走椅子的年轻人帽子都歪了,遮了半边脸看不清长相,他笑着爬起来就去拽蒋期和邵医生的袍子,被那两人躲开了。
二十多个人闹成一团,蒋期在笑闹的人群里回了头,刚好看向镜头的时候,影像放到了尾巴,就此定格在了那里。
楚斯愣了许久,直到影像再一次自动播放起来,才看向邵老爷子,“站在你旁边的……”
“嗯——”邵老爷子应了一声,叹了口气道,“一直忘了告诉你,大学时候,我跟你养父蒋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