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鬟仓皇探臂要撑住,心中却寒凉之极,正自忖不免重重一跌,忽地一只手从前方轻轻一抄,顺势绞握住她的手臂。
一股绵绵的力道悄然将她稳稳地托住,云鬟顺势站住脚,抬头看时,却见白樘站在台阶边儿上,正静静地看着她。
云鬟怔了怔,白樘道:“上来。”
不等她回答,略微用力,云鬟只觉他在引着自己往上,身不由己踏步往前,果然轻巧地过了最后一级台阶。
旁边浮生也吓了一跳,见无事,才道:“你如何这般不留神?若不是四爷,跌下去可怎么好?”
白樘瞥了他一眼,浮生便不言语了。
云鬟站稳后,便退开一步,向着白樘拱手一揖:“多谢尚书大人。”
白樘淡淡道:“无事便好,快去面圣罢。”
云鬟答应了声,将走之时,微微止步,回头看向白樘,却见他果然正也望着自己。
目光相对,白樘道:“怎么?”
云鬟道:“四爷可知……圣上传我何事?”
白樘只是静默凝视,并未回答。
日影转西,秋日的阳光,本透着些过分的明烈,映在他的面上,却竟毫无暖意,眼底隐隐仿佛透着些清冷肃杀。
云鬟屏息:“请恕造次。”便不再等候,复垂首作揖,退后两步,转身进殿。
目送云鬟去后,浮生问道:“四爷,圣上怎么在这个时候见谢凤?说来也怪,为什么这次行猎,还要叫带了她来?”
白樘仍是不语,只缓步行至栏杆前。
此处乃是行宫最高的所在,放眼看出去,锦绣河山,秀丽如画,尽在身前眼底。
秋高天气,数只燕雀自树林中飞了出来,于风中空里嬉戏,甚是自在。
浮生站在他身后,满心不解,正不知如何,却听白樘轻声念道:“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垄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算尽不如君。”
浮生虽听得明白,却越发不解,又不敢再问。
正此刻,一声清厉长鸣,穿空而来。
白樘蓦地抬头,却见就在头顶昊天之上,有只苍鹰,铁翼扇动,掠过绵绵长空。
刹那,底下群雀惶然乱飞,投林的投林,逃遁的逃遁。
长风浩荡,白樘负手凝眸,若有所思地相看这幕场景。
苍鹰的影子倒映在眼底,那眼中也倒映着云海天光,无法辨明是何许颜色。
先前听说各位文武大臣都在寝殿伴驾,可此刻云鬟入内,却并不见有人在。
内侍领着她一路往前,山风从透开的窗户外吹进来,铜熏炉里的烟气随风袅娜变化,复又弥散无踪。
远远地,可见皇帝斜靠在龙榻之上,看不出神色如何。
每次见皇帝,云鬟心中总会十分不安,事实上她今生几乎每一次面圣,都不是什么好记忆,甚至接连两次、不……应该说是三次,都有性命之忧。
头一回,是恢复那乾坤地理图。
第二回,是为了当时的晏王杀人事件。
第三次,却是随着白樘入宫,恢复赵世跟睿亲王的那一盘棋,若非白樘从旁指点,自也是吉凶难料。
不知这一次,又是如何?
云鬟收拾思绪,跪地行礼,山呼万岁。
京内,宫中。
事出突然,赵黼只得止步,只叫几名亲随前去追踪。
正戒备中,果然见黑暗中,有一队人马飞快地从宫门处冲了进来。
与此同时,在相反的方向,也有一队禁军出现,竟是向着此处合围包抄了过来。
赵黼定睛看时,却见前方人马,尽数身着禁军服色,领头的竟然是金吾卫的厉统领。
几个正在逃窜的恒王部属,均都被禁军轻易拿下,厉统领却目不斜视,往前走了过来。
赵黼见是他,略松了口气,道:“原来是厉统领,你原先竟是躲在哪里,如何不早一步来?”
厉统领还未回答,却有个人从他身后跳了出来,惊喜交加地叫道:“殿下!”
这人原来竟是蒋勋,身着禁军服色。
赵黼诧异道:“你是几时进京的?”
蒋勋行礼道:“今日才进京……原先……”
正说到这里,忽然听厉统领咳嗽了声。蒋勋忙停口,瞥见地上那横七竖八的死伤者,意识到此地并非说话的地方。
此刻厉统领微微垂头,看着地上恒王父子的尸首,面上毫无笑意,道:“殿下,恒王跟世子如何竟身死了?”
赵黼道:“先前有人暗中发暗器偷袭……我正要去追,你们便来了。”
才答了这一句,忽地听见有人叫道:“王爷跟世子明明就是你杀的,赵黼,你好狠心手辣……”
却是一名被禁军拿下的恒王府的反叛,正放声大叫,似痛恨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