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看了一眼门上的玻璃,开口道:“进来吧。”又轻声对林铁衣说:“是无忧哥哥。”
无忧将房门推开一条缝,并没有进来,只是笑着对林铁衣说:“小叔叔,你过来一下。”
林铁衣有些疑惑,不明白无忧为何单独把他叫出去,然而他也没有多想,拿起手杖就跟他出去了。无忧在门口迎上他,随手关上了房门,将林铁衣牵到几步远的楼梯口处。
林铁衣很困惑:“你搞什么鬼?”
“铁衣……”旁边蓦然响起沈贤轻而委屈的声音。
林铁衣呆了一下。无忧轻声对沈贤说:我在楼下等你。就匆匆下楼了。
林铁衣上前一步,摸到了沈贤的手臂,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他们俩半个月没有见面了,林铁衣这段时间里半点都没有想起过沈贤,但是此刻他忽然出现,林铁衣才发觉自己迫切地想抱着他,想亲亲他,想说一点亲热的话。
“你怎么来了?”林铁衣在沈贤的衣领处亲了几下,心中是满满的爱意,轻声笑道:“想我了?”
沈贤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微微侧身将脚下纸袋子挪到林铁衣脚边,说道:“你不肯回家,我只好把你换洗的衣服和洗脸刷牙的东西给你带来。”又微微别转过脸,小声抱怨道:“你臭死了,不要亲我,我刚洗过澡。”
林铁衣果然松开了他,两人并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嘀嘀咕咕地说了一会儿话。林铁衣想起那天早上沈贤呕吐的事情,就问他怎么了?
沈贤支支吾吾地,半晌才说:“我生病了。”
林铁衣当即紧张起来。沈贤忙解释:“不是大病,就是胃不舒服。”
林铁衣松了一口气,随口说:“我不在你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沈贤打断他,欲言又止地说:“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胃不舒服吗?”
林铁衣沉默了一会儿,道:“宝贝,你能一次把话说完吗?你要是真的生病了,我叫陆万劫陪你去看病,要是跟我闹情绪呢,我这些天要照顾他,你体谅一下,好不好?”
他这番话把沈贤堵得无话可说,最后讪讪地说:“我没事。”
林铁衣舒了一口气,笑道:“你一向呆头呆脑的,怎么今天学会侍病撒娇了,肯定是跟着无忧学坏了。”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催沈贤回去。
沈贤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楼梯口,又折返回来,犹豫了很久,才小声说:“铁衣,我明天要去附近的医院检查身体,你能陪我吗?很近的。”
林铁衣不是太在意,说道:“我可能抽不出时间,让无忧或者万劫陪你吧。”
沈贤沉默了一会儿,他这次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通情达理,而是抓住了林铁衣的手,用可怜而哀求的声音道:“可是我想让你陪着我,铁衣,我有一些话要和你说。”
林铁衣不耐,问道:“你怎么了,你明知道……”他压低了声音:“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拆线,我这会儿怎么能去陪你?”
沈贤满眼都是失望,语气淡淡的:“我知道了。”他站起来,依依不舍地说:“那我先回去了。”
林铁衣站在原地,微笑着送他离开,耳听见沈贤的脚步越来越远。林铁衣心中一动,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沈贤,你过来一下。”
沈贤有些疑惑,以为自己什么东西落下了,忙走过来,却被林铁衣合身抱住,然后嘴唇被温热的东西覆盖住。
林铁衣微微一笑,两人亲吻了一会儿,林铁衣微微侧过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一向很懂事,又识大体,只好委屈你一段时间。等他的病好了,我陪你去检查身体,陪你吃东西,陪你睡觉,再不离开你,好不好?”
沈贤满脸通红,小声道:“我才不稀罕你陪我睡觉……”
林铁衣嗤地一笑,在他嘴唇上啄了几下,无奈道:“好吧,是我缠着你的,可以吧。”两人又闹了一阵,沈贤才离开。
林铁衣满脸微笑着返回病房里,房间的门并没有反锁,微微露出一条缝隙,林铁衣神色一滞,怀疑两人说过的话给无心听见了。
他轻声叫无心的名字,无心含糊地应了一声,像是快睡着了。林铁衣松了一口气,给他掖了掖被角,又检查了一下门窗,然后才回到行军床上睡下。
林铁衣早上醒来,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和人群的吵嚷声,他估测今天起晚了,忙从床上坐起来,扶着墙壁去洗手间洗脸,随口叫无心的名字,问他起床了没有。
没有人回应他,林铁衣有些诧异,从洗手间里出来,用手擦拭着脸上的水,到无心的床上摸了一把,上面空荡荡的,被褥上还残存着一点体温。
外面草地上人群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林铁衣有些烦躁,忙忙乱乱地出去,手里拿着导盲杖指指点点地走。迎面匆匆走过来一人,脚步轻盈而慌乱,应该是一名护士。
“请问……”林铁衣站定,礼貌地问:“病房里那位姓林的先生去哪里了?”
护士刹住脚步,提高了音量说:“您是他的家属是吧?”
“我是……”
“唉,您快去劝劝他吧,他在楼顶都坐了半个小时了,我们谁劝他都不听。”
林铁衣呆了一下,隐约听见楼下传来消防车和喊话的声音,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扔了导盲杖,对护士道:“劳驾您,扶我到楼顶好吗?”
护士依言,扶着他上楼,嘴里嘀咕道:“他谁的话也不听,也不准我们靠近。”林铁衣无暇理他,只是催促她快走。
楼顶天台旁边的小房间里,聚集了几个防爆特警和谈判专家,都急得火星乱蹦,听说林铁衣是无心的家属,就怀着一丝希望地打开了门,让林铁衣走出去。
林铁衣站在门口,只觉得天台上的风呼呼刮过来,他声音有些发抖:“无心,是我。”
“哦。”远处传来无心漫不经心地回应。
林铁衣舒了一口气,循着声音慢慢往前走了几步,柔声说:“我要到你那边了,可以来扶我吗?”
无心坐在楼顶的围栏上,望着楼下密密麻麻汇聚的人群,以及尚未伸展开的充气垫,语气懒散地说:“你到我这边,又怎么样呢?反正你还是要走的。”
林铁衣没有说话,他一步一步地走到无心的身边,因为不清楚无心的具体位置,他不敢贸然去拉拽无心,只是很随意地也坐在了围栏上,两腿悬空,脚下就是几十米深的地面。
“昨天说得好好的,怎么今天又发脾气了?”林铁衣柔声劝他。
无心脸色微微泛白,头发也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他语气萧索,轻轻地晃荡着双腿,声音非常沙哑:“我不是在发脾气。”无心轻声说:“也不是在威胁你,你去跟那个姓沈的好吧,我一定、百分百地会死在你面前!跳楼、吃毒药、割腕、卧轨……我会一样一样地试,我要你活得不安生,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林铁衣打了一个寒噤,不悦道:“疯子。”
无心冷笑,微微仰起脸:“你才知道吗。”他怒视着林铁衣,缓缓道:“我本来就是个疯子,你在精神病院见到我时,我就是那个样子。爸爸。我本来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的。”
“是我亏欠你的。”林铁衣回想起往事,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微有些发抖:“我害你成为孤儿,害你过那种生活。你以前从来不提,我以为你不在乎。”
“我不在乎那对男女的死活。”无心歪着头看他:“我只在乎我自己。我只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谁爱我,我爱谁。”他晃了晃手指,无名指处还残留着戒指的痕迹,他喃喃低语道:“我啊,是真的很爱你。你离开我之后,我每天每夜都在想你,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我现在还记得,你对我说过的那些好听的、不好听的、哄我的、骂我的话。昨天你和我说,对我的爱并不会少一分。我以为之前的那些不开心都过去了,但是你却和那个男人在房门外,说着另外一套情话。”
他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困惑而哀伤:“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是一生一世的吗?你怎么能一边敷衍我,一边又去哄骗他?”
林铁衣提高了音量,有些恼怒道:“我没有敷衍你。无心,我待你如何,你难道看不出来?”停了一会儿,又柔声说:“你我就算做不成夫妻,我也绝不会有半点怠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