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青却只是尝了一口米粥,就问道:“陆将军还没起床吗?”
林铁衣鼓着腮帮子摇头,咽进口中食物,又说:“他一般快到晌午的时候才起来,不用理他,你先吃。”
焦青大觉诧异,因为陆万劫一向是个严谨自制的人,在军营时每天六点起床晨练,作息表十分严苛,这样的人怎么会赖床呢。
林铁衣吃饱后,收拾了一碗粥和几样菜,慢悠悠地端回房间里去了。焦青在楼下等得不耐烦,便慢慢地上楼,到了无忧的房间门口。
他脚步放得很轻,一只手掌按在门上,轻轻一推,里面却是被锁着的。焦青有些失望,鬼使神差地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门是实木门,不十分隔音,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焦青先是困惑,但是很快反应过来,顿时脸颊通红,忙不迭地溜回楼下。
他在楼下呆呆坐着,林铁衣把饭菜端回房间后,再也没有出来。他眼看着墙上的时钟走了一圈又一圈,整座房间却静悄悄的,外面阳光明媚,几只蜜蜂在门前转悠。
焦青腹诽这一家子的人都太懒了。自己只好再次起身去楼上,这回房间里是一阵一阵的笑骂,陆万劫在嬉皮笑脸地玩笑,无忧沉默不语,偶尔有气无力地回骂一句。
焦青呆了一下,悻悻地下楼。
陆万劫穿戴整齐,下楼后才看见焦青,于是问他来多久了。焦青说一大早就来了。陆万劫略略有些尴尬,又岔开话题,问他此来何事。
这会儿客厅里没有其他人,焦青也不再顾忌,跟他说军营里都在议论讲和的事情,又说要裁军,咱们这支军队本来是李深的手下,现在担心讲和之后被李深算计报复,因此求陆万劫拿个主意。
陆万劫一听见这个,就觉得很烦恼。但是他一人又阻挠不了天下大势,横不能把其他十四个主和的议员都杀了吧,要真这样做,纵然赢了李深,又不能为天下所容。
“将军,您回去一趟吧,好多将士嚷着要见您呢,说当初倒戈时讲的慷慨激烈,怎么三个月不到,就变卦了。”
陆万劫斜靠在沙发上,惫懒冷淡地说:“问我么?我又做不了主。”停了一会儿,又对焦青说:“你跟他们说,我既然带他们出来,就会负责任。即使跟李深讲和,我也保他们无虞。何况,我才是祸首,李深纵然要报复算计,也会先拿我开刀。”
这话说的冷漠淡然,焦青低头想了一会儿,慢慢开口:“这时候讲和,只不过是偷得片刻的安宁。李深那种人,能真的肯放过十字军?我瞧他野心大的很,咱们不去打他,他迟早要来灭掉我们。”
这几句话讲的虽然粗浅,却极合了陆万劫的脾气,他点点头,不由得多看了焦青一眼,随口道:“你一个小孩子家,见识却如此深刻,不像他……”
焦青敏锐地支起耳朵,赔笑道:“谁呀?”
陆万劫忙收住话头,自觉失语,不该在外人面前评价无忧的不是,于是起身说道:“咱们去军营吧,看看那些将士到底闹成什么样子了。”
焦青何等机灵的人,岂会猜不出陆万劫所说话的意思,当即微微一笑,眼神淡淡扫了一眼楼上,又勤快地帮陆万劫拿起外衣和钥匙,与他一起出去。
无忧披着睡衣,倚在楼上的栏杆处,脸色苍白,手足冰凉。他原本是想下楼找点吃的,却无意间听见了陆万劫说出那句伤人的话。
你一个小孩子家,见识却如此深刻,不像他……
无忧只是担忧陆万劫的安危,在陆万劫眼里,却成了见识浅薄,反不如一个外人深明大义。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汽车发动的声音,以及少年和男人说笑聊天。他只觉得一颗心簌簌地沉到了谷底,半晌才无滋无味地返回卧室。
☆、忍气吞声
陆万劫虽然想打仗,但天下大势,宛如滔滔洪流,原不是他一人能够决定的。十字军发出了求和的讯息,李深那边回应的很快:早有此意。
陆万劫不会做逆流而上的傻子,既然所有人都要和平,他便卸了军装,推病赋闲在家。至于南北两方是如何议和的,又是如何商谈的,他全不管了,反正有七万多精锐之师坐镇,也没人伤的了他。
他想在家修身养性,但是家里却并非安乐祥和之地。陆万劫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无忧,以至于对方一改往日的温柔和顺,成天对自己冷嘲热讽,横眉冷对。
陆万劫脾气并不坏,他幼时家庭不睦,所以常暗自警醒自己,要做一个负责、仁爱、好脾气的丈夫。又因为暗恋无忧多年,好容易才博得意中人的青睐,气势更低了一截。无忧冲他吼两句,他也只是笑笑,并不反驳。
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陆万劫从汤碗里挑出一片黄叶子,拨到桌子上,他没说什么,无心眼尖,嘴巴又快,马上说道:“今天谁洗的菜呀,没有洗干净。”
林铁衣看了一眼无忧,无忧绷着脸说:“我洗的。”
无心得了机会便要打压哥哥的气焰,立刻摇头晃脑地说:“你看你,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长大了能做啥。”俨然是平日林铁衣教训他的口吻。
无忧低头用汤勺拨拉着菜叶,冷冰冰地说:“不想吃就别赖在这里,反正有比我聪明能干的人照顾你呢。”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夹枪带棒,把饭桌上三人都呛得不行。林铁衣是座中唯一的长辈,这时便微微严厉地说:“吃饭就吃饭,耍什么嘴皮子。”
无心睁圆了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每个人神情都十分恐怖,他捧着碗一口气喝完汤,把碗一推,撒蹄子就跑了。
他跑去顾清家的实验室玩。
最近城中闹瘟疫,病毒为辐射所影响,变异非常快,顾清为了研制出疫苗,没日没夜的加班,十分疲惫,这会儿正躺在实验室里破旧的布沙发上午睡。
顾清是个极斯文儒雅的相貌,身材高挑,眉眼带笑,平时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有些严谨的学究味道。他这会儿双目紧闭,一只手从沙发上垂下来,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夹着眼镜架,睡得很沉。
无心推门进来,见他睡得很熟,便轻手轻脚地到试验台前,打开制冷器,从里面拿出一盒冰冻过的水果沙拉。他刚碰到纸杯壁,忽然想起了顾清的嘱咐,便拿了一把镊子,把那盒沙拉拿出来。制冷器里面的温度约在零下五十度,自己徒手去摸,手掌都会废掉的。
他吃完了一盒冰,见顾清还是闷头大睡,百无聊赖之际,便拿起操作台上的试验数据看了一会儿,然后打开培养皿和烧杯,继续顾清刚才的试验。
顾清一觉睡到深夜,睁开眼见四周黑漆漆的,忙翻身起来,摸着墙壁打开电灯。他见操作台上收拾得很干净,心中大惊,忙跑过去,见培养皿里的病菌少了一半,桌子上多了一沓文件。文件上的新的实验数据,字迹稚嫩,数据却都十分精确。顾清细细翻看了一遍,微微一笑,知道是无心来了又走了。
他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想打给无心表示感谢,话筒里嘟嘟嘟嘟响了一阵忙音,顾清看了一眼时间,暗骂自己糊涂,这都半夜了,无心肯定是睡了。
正要挂断时,话筒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吼声:“谁啊?”
顾清耳朵嗡地鸣了一阵,说道:“铁衣吗?我找无心。”
林铁衣一听是熟人,更加肆无忌惮:“你他妈的有毛病啊,就不能白天打过来吗?”
顾清无奈地连连道歉,那边啪嗒一下就挂断了。
林铁衣扔了话筒,一手端着温水,一手挠着肚皮,踩着人字拖哒哒哒地回了卧室。
无心倚在床头,两手伸直,嘴巴张的大大的。林铁衣直接把水杯递到他嘴边,他两手笼着玻璃杯,喝得咕咚咕咚的,清水顺着下巴滴在被子上。
无心喝了半杯,把杯子推开,用袖子抹了抹嘴巴。林铁衣说:“这回能睡了吧?”
无心倚在床边,揉着肚子说:“我饿了。”
林铁衣一言不发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