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深也笑了一下。
程灵为人很机灵,平素虽然嬉笑怒骂不成体统,但是心里却非常谨慎,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嘲笑李深土气,李深会一笑置之,批评李深粗鄙,李深会挺高兴,但是如果不小心提及年迈衰老这些字眼,则是要倒霉很长一段时间。
两人说说笑笑地上楼,李深困意消散,领着他进了卧室,里面一股热风袭来,将两人逼退了两三步。程灵用手掌扇风,说道:“空调坏啦?”
“遥控板失灵了。”李深站在走廊的窗口乘凉,说道:“我调好温度后就睡了,过一会儿热的受不了,里面跟砖窑似的。”又说:“走吧,咱们去书房睡,明天让警卫员过来修。”
书房只有一张单人床,程灵很不愿意去,忍着热气跑进屋子里,找出遥控器,见显示屏上赫然是制热模式,哈哈大笑,在上面按了几下,又嘲笑李深是糊涂了。
李深沉吟不语,这回却没有发火。
待屋内温度降下来,两人回到屋子里,一个懒洋洋地坐在床上,一个严肃地坐在硬木椅子上,都没有睡意。
程灵提议道:“我们来喝酒吧。”
李深有些意外,他的作息很规律,从没有通宵酗酒的习惯,所以有些讶然,但是今夜不知为何忽然有了兴致,当即点头说:“好,我给警卫员打电话,叫他准备一下。”
程灵站起来,轻快地往外面走,说道:“你这人真古板,喝两杯酒而已,还要叫人伺候吗?我去准备好啦。”
程灵在小客厅里支了个硬木折叠桌,上面摆了两盘水晶猪蹄和虾饺。两边高低错落的摆放着扎啤杯、白酒杯、高脚红酒杯。地上是一个手提式冰箱,里面放着满满一箱子冰块。旁边矗立着刚从酒窖里拿出来的各类名酒。
两人席地而坐,程灵抓了一把冰块放进酒杯里,又倒了一大杯啤酒,然后欠身给李深倒了半杯黄酒。
李深兴致很高,推开了那半杯酒,动作利索地将地上一溜红酒白酒全打开,给自己斟了半杯红酒,慢慢摇晃着酒杯醒酒,望着程灵微微一笑,说道:“我年轻的时候,除了带兵打仗,另一个爱好就是喝酒,别看我现在老了,再有十个年轻人,也不是我的对手。”
程灵很捧场地说:“是吗?那真是厉害。”
两人一递一杯地喝,聊一些军中的琐碎事情,或者是李深年轻时候的经历。不知不觉到了子夜,才渐渐地停了杯。
李深看了一眼时间,有些诧异,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肆意饮酒了,自己先笑了一下,说道:“今天不知怎么了,对着你这个小家伙竟然也能聊这么多。”
他单手撑地,想站起来,不料酒劲上来,他身体趔趄了一下,几乎要倒,程灵忙站起来单手扶住他。
“将军,你去睡吧。我把这里收拾一下。”
李深很快站稳,松开程灵,说道:“明天让警卫员收拾,你先去睡吧。”
程灵也喝高了,脑子里晕乎乎的,听李深这么说,便一脚深一脚浅地回了卧室,用凉水洗了一把脸,扑在床上呼呼大睡,还特意给李深留了半张床的空隙。
李深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待酒意过后,去外面泡了一杯绿茶,饮了一盏,又端着茶壶进卧室,推了推程灵,问道:“程副官,起来喝点茶,不然胃里难受。”
程灵吃了很多冰块,正哼哼唧唧地闹胃疼,模糊听见喝茶,就很乖地坐起来,张开嘴,哇地吐了一堆大秽物。绒毛薄毯、印花床单上淋淋漓漓地沾满了不明液体。
李深离他很近,免不了受荼毒,衣襟上、袖口上也沾上了许多脏东西。
程灵伏在床边吐了一阵,心满意足地倒下呼呼大睡。
李深愣了一会儿,才咚地一下扔了茶壶,快步走进浴室,打开花洒将身上冲洗干净。卧室里浓重的酒气飘散过来。李深很生气,他平素爱干净,无论卧室还是办公室都被警卫员收拾的纤尘不染。今日却被这个臭小子弄成了猪圈。
李深换上了另一套衣服,打算先去书房将就一晚上,却又不忍心将程灵丢在臭气熏天的卧室,思虑了片刻,李深从浴室拿起拖布和毛巾,重新进了卧室。
程灵睡得不熟,隐约知道自己在床上呕吐了,梦里就一直为这件事情忐忑不安。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忽然从床上坐起来,呆了一会儿,俯身往地上看。硬木地板整洁干净,床上铺着硬质格子床单,散发出一点淡淡的香皂气息。
阳台上窗户大开,外面的风传过来,将桌上的书页吹得哗哗响。
程灵挠挠头,见旁边李深还睡得很沉,就轻手轻脚地下床,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李深的旧衣服,大概是睡梦中被换了。他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转身看见浴缸里堆放着满满一缸的脏衣服和床单被褥等物。他这才知道昨夜确实吐了。
程灵打开水龙头,不一会儿盥洗池里满满都是水,他把头埋进去,狗似的扎了几个猛子,然后才直起身,抖落满身水珠,慢慢走出浴室,重新坐在床边,看着睡着的李深。李深面相威武严厉,双眉漆黑,目若闪电,鼻梁高挺,是个很有气势的相貌。
李深毫无预兆地睁开眼睛,看了程灵一眼,随即掀开毛毯,从床上坐起来。
程灵吓的抖了一下,怒道:“你装睡啊?”
李深打了个哈欠,坐在床头,大脑慢慢清醒过来,心平气和地说:“不是,我警惕性高,睡着的时候不习惯被别人看。”
程灵笑了一下,嘀咕了一句:“吾好梦中杀人。”
李深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停了一会儿才提高音量道:“你骂我。”
程灵抬起下巴:“把你比作枭雄,辱没你了吗?”
李深见他眉目清婉,神态严厉,心中添了许多爱意,便不和他计较了。伸手拿起桌子上的腕表看了一眼,见时间还早,就放轻了声音,对程灵说:“刷过牙了吗?”
程灵有些疑惑,依旧点了点头。
李深直接揽住他的后脖颈,将他按在怀里。这一下力道没控制住,程灵迎面摔在他身上,额头击在李深的下巴上,两人一个吸气,一个喊疼,各自捂着痛楚看向对方。
“冒冒失失的。”李深皱眉道。
“怪我吗!”程灵高声喊:“要不是你忽然伸手过来……”
李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许他高声喊叫。李深的手掌宽大而干燥,因为常年习武,手掌上起了一层薄茧,宛如砂纸似的,摩擦着程灵粉嫩嫩的脸颊。
程灵虽然不喜欢他,但是两人相处了一段时间,身体却很老实地有了反应。
因为时间充裕,加上精力旺盛,李深在床上使了许多花样和手段,又百般温存。程灵先是红着脸皱眉不语,后来情酣耳热,便温顺地听凭李深的调遣了。
上午八点多,警卫员准时来李宅,动手将屋子里收拾干净,李小姐及其未婚夫尚未起床。李深却已经穿戴整齐,在书房里打电话。
李深带着警卫员驱车来到军部,今日是陆万劫率军出发的日子,意义重大,全军上下都穿戴正装,在校场集合。李深在全军面前训话一番,又单独叫来陆万劫,嘱咐了些要紧的话。陆万劫一一听从,然后率领一队军官,各自坐上汽车,浩浩荡荡地离开。
几十辆军车后面,跟着几千辆解放牌大卡车,里面不但装载了李深精心栽培的精锐部下,还有李军最新式的辎重武器。
汽车排成了几条长龙,在公路上有条不紊地行驶。
李深目送陆万劫离去后,才在众位老部下的簇拥下回到驻地。众人感慨陆万劫年轻有为,又赞赏李深慧眼如炬,热热闹闹地吹捧了一番。暂且不提。
程灵闭眼躺在床上,却并没有熟睡,心里估算着陆万劫大概是该出发了,他才慢慢起床,洗澡、换衣服。
他懒洋洋地来到大客厅里,从冰箱里拿出一盒冰激凌,放在桌子上,气势不凡地拿木勺舀着吃。停了一会儿,李深的女儿李小艾从卧室里出来,顶着一头乱发去卫生间洗澡。过了一会儿,她的未婚夫小张磨磨蹭蹭地从卧室里出来,本来打算去冰箱里拿吃的,见程灵在场,就有些犹豫了。
程灵十分热情地说:“过来坐,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