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不舒服就去休息。”朱明祁面无表情地说,“玉簪,扶你家夫人回去。”
玉簪遵从地扶住郭雅心,郭雅心却说:“可是东西还没点完……”
朱明祁回头吩咐道:“四平,你派人帮二夫人把府库里的东西清点完毕。”
“是。”
“这下可放心了?”朱明祁说完,看了郭雅心一眼,负手离去。这一幕恰好被经过的赵阮看见。赵阮欲上前,却被李妈妈强行拉住,好说歹说地劝了回去。等回到沐春堂,赵阮大发雷霆:“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李妈妈说:“国公爷不过是扶了二夫人一下,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赵阮却气不过:“国公爷果然还是没有忘了那个小贱人!否则他跑到府库去干什么!”
“不气不气,横竖都是许多年的事了。现在您才是国公夫人,二夫人算什么东西?”李妈妈安慰道。
赵阮苦笑:“她算什么……她是我们国公爷心尖上的人儿!你知道国公爷为何这些年都不再画画了?我见过他画的腊雪红梅图,真是美极了,那红梅林中站着一个人,横看竖看都是郭雅心的影子。”
李妈妈暗叹口气,国公爷当年的确是坚持要娶郭家小姐的。他们亲梅竹马,才情相当,十分般配。可后来娶了自家的小姐,也纳了梅映秀和勇冠侯府的林淑瑶为妾。
赵阮的手紧紧抓着裙摆,咬牙切齿道:“他若不是为了国公府,怎么会娶我?亏我给他生儿育女,为他辛苦持家,孝敬母亲,到头来,他都不愿拿正眼看我!李妈妈,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夫人想怎么做?”
“母亲不是很喜欢皇后送的那座白玉观音吗?”赵阮的笑里藏着一丝戾气。
☆、第18章 碎玉
叶季辰住在京中的严书巷,是叶家特意给他挑的。周围住的都是备考的学子,离国子学太学也很近。四下里都是读书声,叶季辰却整日里混迹于勾栏瓦舍,玩得不亦乐乎。别的考生都是恨不得一天当做五天用,他却只是在闲暇时翻两页书,等华灯初上的时候,又出去鬼混。
绮罗听了宁溪的禀报,有些意外。父亲那么正派的人,言笑都很有章法,少年的时候居然如此不羁。
“叶姨娘是骂也骂了,也派人去看着了,但全无用处。最后只能随叶公子去了。”宁溪帮绮罗收拾衣服,又说,“刚才奴婢听徐妈妈说,国公府跟勇冠侯府的婚事,好像不成了。世子既没看上五小姐,也没看上三小姐,林姨娘急得在另寻人家呢。”
就绮罗所知,前世林勋并没有娶妻。不知道是不是年轻的时候眼光太高谁都看不上,等年纪大了之后,又不想娶寡妇或者年轻的小姑娘,便一直独身了。
又或者他身体有什么隐疾?绮罗懒得深究,反正跟她也没有关系。
到了长公主寿宴这一日,朱明祁兄弟在门口迎客,门外车水马龙的,宾客如云而至。国公府被花团和彩绸布置一新,瞧着比新年都喜庆许多。
因为备考发解试,朱明祁的长子朱景尧只回家匆匆忙忙地向长公主磕了头,而后便回了国子学,绮罗没有见到他的面。
朱景舜今年不考试,白鹤书院的先生特准他回来小住两天。朱景禹远在应天府,但也赶了回来。这几年虽然他也在应天府,但基本住在书院,只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到绮罗的家中,一起吃顿饭或者小住两日,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多亲厚,反而因为陆云昭的关系,朱景禹很讨厌绮罗。
郭雅心束起鱼枕冠,外套绣花纹的纱质对襟衫子,两条花边自领子而下,绣着锦簇团花。她让徐妈妈给绮罗拾掇了一番,母女俩往长公主所住的松鹤苑行去。
松鹤苑外站着各家的仆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有些衣着精致,态度高傲,一看便是上品人家的下人。那些衣着普通的,基本都站在角落里头,不敢高声语。
今日来了不少的显贵夫人,包括中宫皇后。院子里站着宫里的宫女,气质高贵,连表情都掌握得极有分寸。绮罗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不禁握紧了郭雅心的手。郭雅心知道她紧张,便回头微笑地说:“别怕,如平常一般便好。”
绮罗点点头,用力呼吸几口气。在国公府以后免不得要见惯这样的场面,早点适应也好。
明堂里头坐着很多夫人,有些很有名头,有些虽富贵,却不常在京中。大家互相点头示意,脸上带着微笑,很少开口说话。郭雅心和绮罗进了里间,里间的人并不多。长公主头戴缕金银月冠,饰以北珠,身上着交领大袖花的摇翟袍服,富丽堂皇。她脸上带笑,正跟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女子交谈。
那女子显然是皇后,戴着龙凤花钗等肩冠,大小花朵达二十四珠,衣裙形制与长公主接近,只选色上更年轻一些,花色描金。眉眼端庄秀致,暗含威仪。
郭雅心和绮罗上前行礼,皇后笑道:“这不是郭贵妃的妹妹吗?”
郭雅心落落大方地回禀道:“妾正是。不知道贵妃娘娘的身体好吗?”
“好着呢。”皇后微笑道,“要不是她有些事要做,今日也要一并来的。”长公主抬手让郭雅心母女起来,皇后看到绮罗胖胖的挺可爱,便招了招手,让绮罗去到身旁。
“姑母,这孩子瞧着倒是与朱家其它两个姑娘大不相同。”皇后点了点绮罗肉嘟嘟的脸,对长公主笑着说。
长公主看了绮罗一眼,口气难得地和煦:“这丫头惯是个会吃会睡的,被养得白胖了些,自然不如三,五两个丫头苗条秀致。”
屋子里的人都配合着笑了起来。张妈妈依例给郭雅心上了茶水,绮罗看到朱景禹和朱成碧并排坐在赵阮的身边,朱景禹看都不看她,朱成碧则穿了身桃红色的襦裙,裙摆绣着莺衔枝的花样,生动活泼。朱景舜远远坐在角落里,对绮罗友好地一笑。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对长公主说:“听说皇后娘娘赠了公主一座玉观音,是用整块上等白玉雕出来的,很是精美,不知能否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赵阮挽着那妇人的手臂说:“母亲,看您着急的。”
原来那妇人是赵太师的夫人于氏,于氏上方坐着的一个华衣妇人,容貌秀美,只是不苟言笑:“姑母,听说是珍品,我也想看看。”
长公主笑道:“既然嘉康都开口了,老二家的就去拿来给大伙儿看看吧。”
郭雅心依言起身出去,绮罗坐在绣墩上埋头数自己裙子上的花朵。哪怕是尊贵的女人们之间,也无非说些家长里短的话。赵阮说:“还是嘉康郡主最有福气,勋儿文武兼备,直接就能参加礼部试。我们景尧为了考国子学的发解试,只回来给母亲行了礼,就又回去了。”长公主就势向嘉康郡主问起林勋,张妈妈便在门外说:“公主,世子来了。”
长公主眉眼里都是笑意:“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让他进来。”
林勋打起珠帘进来,穿着锦绣捻金丝番锻窄袍,足踏乌云翻头履,手里提着锦盒。他一进来,就仿佛有巍峨山川的气势,显得偌大的里间都有些逼仄。他上前给长公主拜寿,献上贺礼,是一只色泽艳丽的翠鸟,模样娇小可爱,长公主很是喜欢。
皇后温和地对林勋说:“仪轩常在本宫面前念你,她父皇不准她随意出宫,你有时间便进宫来坐坐。”仪轩公主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年方十二,素有美名,却也刁蛮任性。
林勋点头应是,长公主请他坐下,位置刚好在绮罗的旁边。绮罗胖胖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企图保持距离,被林勋察觉。林勋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圆凳搬得离她更近一些,她避无可避。绮罗瞪过去,林勋跟左右自如地说话,没有看她。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朱成碧双手绞着裙子,不甘地看向林勋。她已经知道嫁给他无望了,祖母和娘都要她死心。她不见得多喜欢林勋,只是无法容忍他居然不愿意娶自己。她有什么不好?难道还会比不上朱绮罗那个死胖子?
郭雅心捧着锦盒回来,张妈妈把锦盒接了过去,放在小几上打开。
里面是一尊雕刻精美的观音,观音的神态,动作,都栩栩如生。特别是宝瓶上那天然的一抹绿,犹如神来之笔。众人围过去看,免不得啧啧称赞。连嘉康郡主这样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也说,这玉观音是难得的东西。
皇后正想把玉观音从锦盒中拿出来,方便大家观看,可谁知她刚把身子拿起来一些,“啪嗒”一声,观音的脖颈处便断了,头跟身子分离开来。
气氛一下子凝滞。长公主的脸色立时变得非常难看,只觉气结在胸,其余的人也是面面相觑。赵阮大声叫道:“郭雅心,你是怎么看东西的?好好的一尊玉观音交到你手上,怎么变成这样了!”
郭雅心连忙跪在地上:“我……我不知道……”
张妈妈看长公主的脸色不对劲,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给她抚着胸口顺气:“公主息怒,没得气坏了身子。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长公主低沉地问:“郭氏,你是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