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依德妮看着酒店里的熊熊燃烧的火焰想着。明明不到一个月前,她们还刚从空艇走到东大陆的地盘。
和蔓延着愉悦情绪的南大陆比起来,东大陆多了一份紧张。东大陆有相当一部分领土不仅和中大陆关联,也跟北大陆也有部分相连。亡灵的信息被逃难的人们传播开来,再加上统一的种族,东大陆各国都响应了由伦飒发起的全境征兵令。这一次和上一次小打小闹的征兵令的完全不同,佣兵工会亲自出面,他们挑选出合适的人,再在佣兵们交付任务时进行询问和游说。
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罗伦、依德妮和刚刚注册佣兵的帕蒂亚都在名单上。强大的武力,难能可贵的法师身份以及更加珍惜的光明元素法师,这简直就是为这场战斗准备的绝好人才。
罗伦只是考虑了片刻就同意了佣兵工会的建议。理由也非常简单,佣兵工会会负责全部路费,这是最安全快捷能抵达北大陆的方法了。在这种时候,无论是罗伦还是依德妮,都不想经过中大陆,免得再出现什么意外。可以说,这样的机会简直太符合她们的需求了。
而另一个理由则是
「数次亡灵战争,红石城都是抵抗亡灵的防线之一。北地由于亡灵和兽人入侵时常发生,在人族立足建城的时候,就考虑过这样的问题。你可以看到北地的城市和城市之间是可以连成数道圆环的,每一个环线内的城市共同组成一道防线,彼此呼应。」罗伦指着地图对依德妮和帕蒂亚说,「伦飒是骑士之国,原本就是作为神圣帝国在北方的防线而建立的国家。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城市都是军城,由纯粹的军人和他们的家眷仆人组成的。」
「你对北大陆可真熟悉。」帕蒂亚撑着下巴说,她还不清楚罗伦对红石城的执着是为了什么。而其余两人对原因也绝口不提,帕蒂亚只好装作自己并不在乎,只是在偶尔的时候还是会有些好奇地提一句,期望自己的伙伴们透露出什么苗头。
罗伦对此只是笑了笑。
直到进入佣兵队后,工会负责人首先考察了所有人对地形和带兵的熟悉度后,当场就决定了人选,罗伦就这么成为了第三佣兵队的队长。至于那些大型的佣兵团?工会会直接跟他们的负责人谈,他们往往拥有自己的称号和团号,并不属于罗伦他们这样由散人组成的临时队伍。
「我们这样的队伍放到战场上,通常会作为最低级的炮灰存在,能完成的任务也很有限。」罗伦确实对于佣兵和北大陆都相当的熟悉,她翻了翻佣兵工会交给她的任务表以后,就把那卷纸扔到了一边,「我们的行径路线是按照最四层的防线往前推进的,这意味着最外围的防线基本已经沦陷。这次亡灵天灾很严重。」
紧跟着在赶路的时候,罗伦开始了一系列的折腾,她生生地把一支散乱的佣兵队整合成了富有纪律的队伍,同时也打响了第三佣兵团的名号。她对于北大陆岂止是帕蒂亚说的真熟悉,简直是过于熟悉了,她熟悉亡灵的特性,也同样熟悉北大陆人的习惯。她总是能最好地配合北大陆人作战——这些骁勇的战士往往会称呼自己为北地人,这也是罗伦的另一个不自觉暴露出的习惯。
一路高歌猛进到现在,无论是帕蒂亚还是依德妮,在战斗方面都获得了质的飞跃,而由于契约的影响,罗伦原本的实力也在随着自己契约者的实力上涨而开始恢复。
如果不是因为罗伦偶尔展露的对于红石城的渴望和憎恶,依德妮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是无比美好的,就好像一个正常的,故事里那种试炼一样。不断提高的能力,可以托付生死的伙伴,当然还有自己挂在心上的爱人……
「在想什么?」罗伦捏了捏依德妮的手。
依德妮虽然幼年遭遇变动,但是身体却没有受到什么磨难,因此她的手掌柔软又温暖,捏上去的时候,就仿佛捏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小太阳,和法师偶尔展露出的狡猾一点也不相似。罗伦这么想着,视线从捏着的手腕一路延伸到那纤细的颈项处,看到粉色从脸颊一直落到她视线所在的地方时,罗伦抿了抿嘴,无声地笑了起来,松开了依德妮的手。
「我……咳,我没有想什么。」依德妮回答,她顿了顿又问,「你呢?」
「我在想……」罗伦扭过了头,看着外面的窗户,她一手撑着头,挡住了自己的眼睛,就仿佛她真的是在看窗外的景色那样,「我在想离开前需要准备些什么。」
依德妮不说话了。她不说话,通常情况下,罗伦也不会说话。过了一会儿,酒杯和桌面轻轻碰撞的声音传来,是依德妮把酒杯放在桌面时引起的响动。
「罗伦,你要杀掉那个孩子吗?那个来自英灵城的孩子。」依德妮还是忍不住问。
罗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过了头。之前她们都在逃避,可是现在依德妮不打算逃避,那么罗伦,也不会选择逃避。
「是的,我会杀死他,我诅咒英灵城的所有活物,自然也包括了他。」罗伦说,她的话音冷漠无情,只是双眼却一直看着依德妮,「那么你呢?你会阻止我吗?」
这是和当初依德妮的复仇完全不同的事情,依德妮知道自己的仇人是谁,她甚至会努力地不让这份仇恨影响到所有人,而到现在都不得不一直忍耐着。但是数百年过去,罗伦的仇人早已死去,活着的人茫然无辜,而复仇者却依然要对他们举起屠刀。
「我……我不知道。」依德妮摇了摇头,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杯子的边缘,「请不要让我看到,好吗?」
罗伦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低声回答:「当然,如您所愿,我的契约者。」
这只是一种无声的妥协,依德妮不畏惧杀人,甚至不畏惧背叛,但是那个孩子太过年轻,而此前他看向她们的眼神里又那样的信任和单纯。人类总是会对类似幼崽的人或物多一份宽容,这是一种天性,哪怕是在那伦比亚成长,见识过各种各样阴谋的依德妮,也会在面对那样一张面孔和眼神时犹豫。
她对这样一个少年就心生怜悯,那么对刚出生的婴儿,对垂老的老人呢?依德妮不知道自己之后会怎样,她甚至下意识地不去想这样的可能。但她此时此刻又无比深刻地意识到,无论是她还是罗伦都知道,她们只是在逃避谈论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