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璧越从台上下来时,青麓剑派执事忘了宣布胜负,抱朴宗众人忘了上台扶人,沧涯山弟子也忘了欢呼。
夏日微风吹过榆树,靠近擂台一侧的繁茂枝叶,经历烈火与寒冰的摧磨,终于在风中簌簌而落。
冰霜化去,台上积着清浅的水泊,枯叶浮在上面。就像突然落了一场秋雨,洗去盛夏三伏天的燥热,将肃杀的寒意带到人间。
执事弟子蓦然回神,高声道,“本场结束!沧涯山殷璧越胜!”
这就像一个讯号。不止是沧涯山弟子,连带擂台下许许多多的人,都在欢呼中挥起了剑,声音远远传开,远处的叶城民众也跟着鼓起掌来。
抱朴宗的弟子扑上台,一左一右的将面色苍白的何来扶下来。
段崇轩高声笑道,“四师兄,以后我给你端茶倒水递剑,就全靠你罩我了!”
这自然是一句玩笑话,沧涯山弟子们都笑起来,纷纷向殷璧越道喜。
只有洛明川仍微蹙着眉,沉声问道,“可有受伤?”
他这一问,众人才想起来。这一场胜的太漂亮,以至于他们忘了殷璧越刚才直面那么炽盛的剑意,此时都担忧起来。
殷璧越摇头,“没有。”
洛明川仔细打量着他,神色终于放松下来,“回去休息吧。”
沧涯山弟子自发让出一条路,让洛明川陪着他先回秋湖。
段崇轩原本也想一路走,但他举目眺望,隐隐可见十余丈外一片彩裙花伞。
知道有了自己一路也是给师兄添麻烦,只好对他们二人道,“晚上秋湖再见,四师兄好好休息。”
洛明川和殷璧越向叶城走去。
他们一走,东边看台上两位半步大乘的大人物也开始告辞,台上长老们忙着起身行礼与重排坐次;青麓剑派执事弟子们上去清理擂台上的积水;抱朴宗那边人早就走了一半,据说是抬着何来去找皆空寺的医修去了。
钟山和宋棠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
比斗依然在继续,只是擂台边上人少了很多。
殷璧越和洛明川走在叶城里。
今日小暑,烈日炎炎,将青石板照的光亮可鉴。
长街空荡,没有人声犬吠,仿佛整座城都陷入了酣沉的午睡。
只有夏蝉不知疲倦的鸣叫着。
酷热的夏日里,洛明川却感受到丝丝缕缕的寒意,从殷璧越身上溢散出来。
从沧涯山到叶城,这一路上,洛明川早就发现,平时他就体温偏低,夜间犹甚。
段崇轩也曾开玩笑说,“走在四师兄旁边特凉快,比揣着避火珠还清凉解暑。”
因为殷璧越长年在兮华峰寒潭边淬练剑势,染的一身寒气入体。
这并不稀奇,武修的功法和灵修的天赋灵脉,都会略微改变修士的体质。
但现在,殷璧越刚催使出寒水剑之后,这种寒意就强烈到不正常。
于是洛明川停下脚步,打量着少年的脸色,认真问道,
“师弟,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殷璧越默然。
他没想到洛明川竟然这样敏锐,分明他已经将自己的呼吸和步伐控制到分毫不差。
他确实没有受伤,但毕竟是越境而战,‘踏山河’急剧消耗神识和心力,还有最后一剑全身真元倾尽而出……
整场战斗精神高度集中,此时骤然放松下来,便感到骨骼经脉里,渗出丝丝缕缕的寒意。
是寒水剑未尽之意。
若是以往,这种不足为虑的小问题,只需要将真元运转一周天便可解决。
但他现在没有真元,也没有力气。又被洛明川这么一问,更觉得一阵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我连两步路都懒得走了,你把我拖回去成么?
……呵呵,这也太丢人了吧。
殷璧越抿了抿唇,“无事,走吧。”
洛明川却不动,脸上浮现出几分尴尬神色,
“其实是这样……我方才在烈日下站的久了,可能是染了暑气,现在有些头晕……师弟可愿意扶我一把?”
说完还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殷璧越仿佛看到了他和洛明川爬回秋湖的画面。
洛师兄!
你真的没逗我么!破障境为什么会中暑?!
如果换一个人这么说,殷璧越打死也不信。
但全沧涯都知道,洛明川是个正人君子,从不会说谎。
殷璧越已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难道是对方练了什么特殊的功法,不能长久晒太阳?……
他看了看暑气蒸腾的长街,发现别说是人,连条狗都没有。
于是视死如归的点头,“好!”